第七章 任命

“嗯，吾弟所言，乃是真理。民不富则国不强，果然是必须要先求发展，不然将来越发穷敝，怕连自保都成问题。”冯跋没有看见四弟的神情，只若有所思，频频颔首。

    “好。今日会议大有所获，叔峻之言，深得朕心！既然有心，魏国那还真的是必须你去打探方才妥帖。等你从魏国回来后，朕想……”

    刚说及此，禅房外有轻轻的叩门声，随侍的护卫轻轻的探询汇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从龙城发来奏报，请陛下御览批示。”

    “哦？什么情况，快呈进来。”

    门开处，侍卫趋步而入，双手上举恭敬的呈上一封书信，施礼后快步退出。禅房内各种声音登时都静了下去，好些双眼睛都盯住了天王快速拆着火漆封的手，大家的表情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自上而下细细阅罢，默然片刻，天王冯跋的面色变得很不好看。他细长的双眉紧紧皱在一处，冷硬的唇线狠狠向下拉去。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此言诚不虚也！太子向朕发来最新奏疏。接北疆玄昌方面的急报，库莫奚人出动大约一万余人南下劫掠，契丹的军队又打破了虎屯城北新建不久的三座坞堡，将我守兵杀死了千余人，抢走军械若干。二虏肆虐边疆，搅扰不宁，殊为可恨！”

    冯跋将信纸重重拍在桌上，站了起来。冯广等以下众人，立刻也全部起身。

    “二虏多半是知晓了我国发生了变革，便想趁陛下初立，要来给个下马威，太卑鄙了！”

    “夷狄之辈还有什么道义可言？敢来，咱们就揍他！”

    “陛下新立，首次正规的对外作战，不可不慎重。玄昌当地的驻军呢？将领呢？”

    大家气愤，疑惑，担忧，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冯跋背着手走了好些步，一下子停住，看着众人，开了口。

    冯跋捋着胡须，边想边说道：“嗯，是这样。北疆的金梁、虎屯二县（今内蒙古敖汉旗之西南一带），当初世祖慕容垂平西燕而归，将此二城划设为玄昌郡，郡治金梁城。后来到废帝慕容熙时，封了平狄将军卢赫领玄昌太守，都督二城诸军事。至景宗继位，仍沿革未变，所以这十五年间，素来都是老将卢赫在镇守北疆二城。一个月前，卢赫病逝，景宗正待择良将干吏去接任，未几他自己也驾崩了，故而北疆主将人选就一直未择定。现在这个事交到了朕手上，奚人和契丹人都是豺狼，素喜扰边，北疆重要之地，委实不可轻忽。”

    “叔峻如今文武兼资，见识过人，乃吾家千里之驹也。嗯，既然有才干，朕于公于私，又岂能不关照和拔擢？眼下情势，看来出使魏国的事情只能暂时放放了，朕这桩差事先让你去担起来。朕意，便将北疆二城之地暂升为玄州，就让叔峻先去金梁，继任玄昌太守，领玄州牧吧……”

    北燕国土狭窄，但麻雀虽小五脏不能不全。除了最北端的新拟设玄州外，国内竟也设了冀州、幽州、并州、营州、平州等五州，各设刺史和都督，甚或军政皆领的州牧。但实际上每一州，所辖土地不过才一两郡而已，有的郡甚至只有一两座城池，和中原正常的州郡，不可同日而语，只得聊以自我安慰。

    玄州若是设立，实际也只有玄昌郡这么一郡两城之地。但它是燕国的最北边疆，位置很重要。若从地图上看，金梁和虎屯两城在燕国最北方地带一西一东。西边的金梁城左上方乃是库莫奚族的游牧聚集之地，东边的虎屯城右上方就是契丹族的领土。

    如今冯氏燕国虽然初立，但是目前西境和拓跋魏暂时相安无事，东境和高句丽尚算和睦，南境是汪洋渤海，所以只有北境之地，当前才算是军事重地，因为奚人和契丹人并不安分守己，尤其是契丹人，动辄主动南来抢掠，现在更是一前一后明火执仗的闯进来打劫了。所以出任玄州刺史玄昌太守，那必须是要真刀实枪的去干实事，要有效遏制和强力打击奚人和契丹人的嚣张气焰，这也是年轻人能手握重兵、迅速积累功勋的好去处。

    冯崇还未作答，王次子冯翼站起身来，笑眯眯道：“父王，儿臣有点愚见。峻弟是三叔的长子，年不到十八，如今确实愈发干练可靠了。而成弟是四叔的长子，如今有十七岁了吧，父皇也要适当提拔，让咱冯家枝繁叶茂，多点开花。现在不如给他二人同样的机会，让成弟也更好更快的锻炼出来，我冯家不就又多了个精干之才么？只要弟弟们都成长出来，那我冯家愈发兴旺昌盛，儿臣心中也由衷感到十分高兴。”

    目前第一代的四兄弟中，冯广无子。所以冯跋的侄子们中，目前论成人，就是三房四房的这两家长子。另外老三冯弘还有个次子冯朗，如今也有十六岁了，但是冯崇、冯节毕竟都是各自一脉中的嫡长子身份，那意义不一样。

    冯跋还在若有所思的点头，冯丕插话道：“王兄！那我也说一句。伯升就是见识高，心胸广，他这话有道理。都是一般的亲侄儿，你怎么老是叔峻叔峻的，咱们汝成，难道真就不堪用了么？”

    冯跋愕然而止。那边冯丕以眼神示意自己儿子冯节站出来，雄赳赳来回走了几步。边继续道：“叔峻现在出息了，那是王兄赏他机会。咱们汝成，年纪轻力气大，你们看看他这个熊虎之躯的大块头，比叔峻还高半个头哪，就做不得一个大将？王伯父也要一碗水端平啊，你看这样，叔峻去做玄州刺史就算了，咱也不争，给咱汝成当玄州都督，这总可以吧？”

    打断君主的话，还要替君主来做决定，甚至还自作主张的任免人事，这在历朝历代，放在任何雄主懦主身上，都算是逆鳞之事。冯跋面露不快，便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冯弘瞥了一眼四弟，想说什么，冷笑了下，没做声。冯广忙摆摆手笑道：“昔年魏武帝凭着宗室诸曹夏侯们的忠诚效劳，成就了一番霸业。如今，我们几兄弟算是陛下的夏侯惇夏侯渊，叔峻和汝成他们，不正是陛下的曹真和曹休嘛！呃，伯升和四弟的建议、只是建议啊！臣弟看也挺好，王兄干脆就给他小辈兄弟二人都出去练练，将来同样的给王兄和太子出力。您说呢。”

    冯跋心中感叹二弟细心又谦逊，还能时时照拂周到，关照大局。既然他维护着场面，自己也不为己甚，想了想便点点头，斟酌道：“都是好侄儿，朕绝无厚此薄彼之意。既如此，朕便有个折中的法子。玄州暂不设州主。现封叔峻为玄昌太守、金梁城主，驻守金梁城，都督招讨奚人诸军事；封汝成为玄昌郡将、虎屯城主，驻守虎屯城，都督招讨契丹诸军事。二侄要勤劳任事，稳固我大燕北疆。”

    堂兄弟两人，忙不迭再上前来，俱是叩首谢了恩。冯丕也拱拱手谢过长兄，又冲着冯节直点头，高兴地拍手称快。

    冯跋一摆手又道：“二侄去后，可以便宜行事。你们虽是朕的爱侄，但搁在公事上，朕要把话说在前头。朕以一年为期，若是哪个能立下显著功劳，朕便升他做玄州刺史，主掌一州之地。但是若混沌度日，甚且玩忽懈怠，朕也必然严惩不贷，你二人可敢答应么？”

    冯节抢先两步大声叫道：“王伯父在上，侄儿去后，必然大杀特杀契丹狗，绝不辜负伯父您的期望。”他转回头望望冯崇，把自己厚实的胸膛拍得梆梆响，“峻哥勿怪兄弟无礼，兄弟是个急性子，这回玄州刺史，兄弟我是志在必得了！”

    冯崇笑笑，也没答他，只朝着冯跋礼拜，很郑重道：“臣侄时刻谨记陛下的嘱托，虽以平庸之资，敢不尽竭效劳。”

    冯跋嗯了声首肯了。下边冯丕却对着冯崇道：“叔峻啊。你如今突然转了性子，越发精明强干了，按说叔父应该为你鼓把劲。回头去了北疆，什么事都要和汝成相互照应着来，多通通气，不要擅作主张。”

    冯崇没做声，冲他点点头。冯跋在上面道：“好！尔等如此殚精竭虑的辅佐朕，朕又怎敢不朝乾夕惕、励精图治！叔峻献策献言有功，等去往金梁后，再积功勋，朕一并赏。出使魏国事宜，等时机成熟，朕尽快再召你便是。至于谋伐高句丽，兹事体大，不可轻举妄动，朕也不好专断。待过几日朝会，召集所有大臣，听听大家的意见，再集思广益吧。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其他重要事情要奏……”

    他话音方落，冯丕把个杯子往桌上一顿，大声道：“王兄，图谋高句丽国，说老实话，我很不赞成，也不感兴趣。我不是怕打仗，但仗也不能胡乱打。国家现在刚定下来，你这天王位子还没焐热呢，万事都求稳，不能主动挑事情吧。叔峻总归是小娃子，年轻气盛的，把什么都想得容易，好像凭着一股子蛮劲，伸个手就都能捞得到。你是长辈更是君主，难道国家大事还要听小年轻的？这一年，好像什么事都是叔峻，近来他说的话更是分量十足，也不妥。年轻人还是要鞭策，不能老顺着他，对他将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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