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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来者


将领们纷纷激动的表示,当兵入伍不杀敌,天天吃白饭,那国家这么养着咱们有何用?每日这样缩着真的很憋屈,对奚人越来越大胆的狂妄挑衅,感到十分愤慨。现在大家宁愿不再要格外的赏赐,也想要出城去和敌人决一死战。

    冯崇便问,这是你们做将领的想要军功,还是普通战士们都是这个心思?有人便急道,下面兵卒们早都按捺不住,隔三差五都来请战,将士们上下一心,杀敌欲望很高,并不是独独将领们想立功才这样说的。

    冯崇哈哈一笑,说自己并不是怯敌畏战,但在总体调度上,有更大的布局和安排,总之希望大家加强日常战备训练不可放松之余,等待时机和命令。一旦开战,就要拿出最旺盛的士气和斗志,彻底打垮敌人。

    接着又去了城外各兵营中巡查,并随机进入兵帐中,与最基层的士兵们交谈,转了足足两个时辰,发现士气和舆情确实和各级将领们反映的一致。冯崇大声的抚慰了士兵们,说将来有机会给大家立军功,要他们安心等候随时听从号令,方才转回了城。

    在如今内外环境都比较复杂的情况下,握紧枪杆子才是关键中的关键,军队必须要牢牢把握在手里。冯崇例外开恩,用钱粮物资豢养士卒使军队感恩归心,又故意让他们承受敌人的挑衅而不使其出战,培养他们日渐旺盛的愤慨和怒气。方才连番巡查探访下来,目前金梁两万余战兵的整体情况反馈,还是比较让人放心和满意的。剩下的就是自己这个总掌,要把握住时机、或者说创造出时机的问题了。

    眼看要下午申时,冯崇带着李植大步流星王城西北处走去。

    某条里弄中,一处并不宽敞的民居,除开三间屋子,也只带个狭小的前院和后院。此刻,卢横正坐在自家小后院的石阶上仰着头发呆。几步外,树上枝头有只麻雀,被他发直的目光盯得很有些不安,也低着脑袋紧紧回瞪住卢横,一人一鸟竟对视住了,俱是动也不动,人不知鸟意,鸟怎解人心。

    自己扎根在金梁城,晃眼也有十年了。跟随着父亲的脚步,在这片荒凉且贫瘠的土地上立足,在这片寒冷又危险的土地上奋斗,热血却从未凉过。卢横陷入了沉思:父亲卢赫当年曾是西燕的将领,屡立战功。后来适逢慕容垂西征,西燕灭国,民众和军队都被慕容垂强力收编,卢赫自此只能效力后燕。

    但因为慕容垂厌恶痛恨西燕的慕容永等人,身为前燕的疏宗,竟敢抗拒不服,还与他争夺燕皇正统,故而后燕当时对西燕的降将们,并不信任且诸多排挤,于是卢赫便和当时他自己的上司某某,被辗转打发出镇最北方、最寒荒的金梁城一带防守。没两年那上司接受不了落差太大的现实,也不适应金梁的艰苦环境,郁郁而终,卢赫被传令就地接任金梁守将,从此长驻在边疆,一度无人问津,几乎被后燕朝廷忘却。

    人既要安于天命,也更要努力人事。不管在哪里,是什么处境,都不要逞强去争,也不可懈怠堕落,要时刻把困难变成奋斗的动力,认真自觉的把本职工作做好,不愧于心静候时机就行了。这是父亲从前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也是这样身体力行去做的。在无人愿来的北疆,他安心的扎根于此,不怨天尤人,不灰心丧气,而是事事躬行亲为,大力抚慰流民,鼓励生产,加强军训,想法设法筹集物资粮饷,同时尽量和北方大小胡人部落打好关系。而真正在遇到敌袭的时候,更是敢于亮剑迎头痛击,叫敌人不敢小觑,打出了他卢家的威名。

    于是软硬兼施恩威并抚,在卢赫倾注心血之下,慢慢的敌人开始敬畏他,百姓感恩他,士卒们也乐于用命,金梁城一扫当年的惨淡破败,愈发焕发出勃勃生机。卢赫在困难的逆境中,硬是干出了一番不俗的成绩,终于又再次引起了君主高云的注意,正要有所拔擢奖励的时候,患着病还去虎屯边地巡查的父亲,猝然倒下了。

    紧接着,高云也崩逝了,后燕经历纷乱,变了大天。如今刚刚改君换代,各种大事都亟待处理,故而卢赫的追赠赏帛等身后事,便搁置下去。对于新朝廷而言,其实也就是一个并不熟悉的普通边地将领去世了,但北疆各级百姓子民,却等于失去了最为依赖的靠山,如丧考妣。而卢横痛断肝肠之余,也是失望愤懑,对父亲身后无名非常不甘心,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走出来。

    从卢横少年起时,坚强、豁达、正气凌然又积极乐观的父亲,给他的影响力便十分巨大,父亲在他心中,是应该永远都屹立不倒的参天大树,是能五体投地而膜拜的偶像,是他一生的骄傲。因为父亲,卢横对这片北疆十分有感情,他非常想接过父亲的战刀,继续带领着北疆人民,在这片边疆之地发光发热。他甚至把金梁看做了自家的孩子,如今正在茁壮成长的时候,他无法容忍任何人去轻忽慢待甚至伤害它,便是皇亲国戚也不行!

    当初冯崇获任金梁城最高军政长官而刚刚莅临的时候,卢横因为失落,难过、愤懑等种种情绪,心里对冯崇便有些抵触的意思,但又想着父亲生前的教诲,便想着罢了也不争了,便就如此,今后继续为金梁城贡献力量便是。

    他好歹劝慰了自己,接受现实。孰料冯崇此后各种使人大跌眼镜的举措,各种消极避战的怯懦行为,各种酒色享乐的荒唐做派,让金梁城愕然不已,更让卢横的心仿佛被狠狠的蹂躏和践踏,他压抑和愤懑到了极点,最终不顾尊卑礼法,毅然上疏控诉,强烈要求罢黜并治罪冯崇。

    奏疏去后,不数日,果然缇骑飞来,冯崇被捕押去。卢横心中当然长出了一口气,立时振作精神,整备军马,主动出城与愈来愈多的奚人数次交战,也赢了几回,虽然斩获不大,但起码一扫颓废之气,总比日日窝在城里对着耀武扬威的敌人干瞪眼,要强得多吧?

    实在想不到,这才十来天功夫,冯崇竟然就要去而复返!昨日刚接到快马斥候送来的讯息时,卢横简直呆住了,他想不明白,那么大的罪过,朝廷竟然不治罪,最后还能官复原职?这是什么道理,还有公正法度,还有是非曲直么?也是了,他冯某人,那可是天王陛下的爱侄,可能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他也照样能逍遥法外吧。自己当时也是一时冲动草率,现在琢磨过来了,在没有到道理可讲的前提下,你就算功勋卓著的猛将,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位高权重的皇亲贵族?

    卢横愤怒至极,最后忽然觉得心灰意冷,什么话也没对同僚说,直接告病回家,闭门不出了。他昨晚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他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但心病了。眼下卢横独自坐在后院冰冷的石阶上,仰望的目光早已涣散不知去何处。

    现在冯崇回来了,他卢横继续留在金梁城里,不要说做官了,那绝对会遭受报复打击,甚至性命堪忧。如果索性辞官不做,那么带着妻子和独子,又如何立足和生存,去投降奚人契丹人?卢横不自觉咬紧了牙,那他宁愿死,也不肯玷污父亲的一世英名,不肯曲了自己的初心。可是这两条路都走不通,那他接下何去何从,前方的路又究竟该怎么走、往哪走呢?

    树上的麻雀,歪着头盯着卢横半晌,忽然惊觉起来,左右挪动两步,蓦然扑啦啦的飞远了。卢横被这一扰,也从无边的愁思中醒觉出来,他有些茫然的望着鸟儿消失在天边的小黑点,心中有所察觉,一回头,透过敞着门的厅堂处,却发现有些人正从前院走过来。

    头前引路的是家中老仆,有些愁眉苦脸。后面急急跟随的,是自己的发妻和九岁的儿子。这中间两位客人……卢横眯着眼睛,忽然又看见不明数量的士兵们,迅速围起了前院门口!他猛地站了起来,心中跳个不停,又直往下坠。

    待来人走到面前,卢横盯了片刻,慢慢抱拳施礼,压着嗓子道:“末将卢横,参见君候,见过李将军。”

    李植系着帻巾,未戴兜鍪,简单套着个两档铠,腰间挎着军刀,面无表情的回了个礼。冯崇却未披甲胄,一身轻装便服,直接走到卢横面前站定。两人凑得近了,身躯雄壮的卢横,明显比冯崇高出大半个脑袋,腰膀也壮出一圈。但对视不过片刻,卢横垂下了眼睑。

    “卢参军,看你模样,不似病中之人啊,为何在家中偷得空闲,还是说,故意对本候避而不见?”

    冯崇似笑非笑,却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

    “回君候,末将确实病了,心口难受的紧,”卢横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末将身心俱疲,难堪任用,想辞去军职从此归隐休养,正好当面禀报君候。”

    老仆上前几步,下意识的伸手,对着卢横想劝些什么,嘴唇动了几下,终于碍着身份,没敢做声,他驼着背,在旁不安的看着。卢夫人牵住孩子,无声的走到卢横身侧,偷眼瞄两下冯崇,又看着自己的丈夫,满面焦急忧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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