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小说网 > 东王 > 第三十五章 交底

第三十五章 交底


冯崇略扫视一圈,卢横家中谈不上破旧,但绝对很是简朴,当年卢赫便也一直住在这里,这主体建筑只有一厅带左右两间厢房的屋舍,和卢赫的金梁城主身份,绝不相符,可想而知这位老将军也是心无贪欲廉洁奉公的好干吏。如今卢横仍然安居于此,且家中没有余财去购茶叶,在这一层面,算得上继承了他父亲清廉的优秀品德。

    当初刚回到金梁城的时候,冯崇立即前往监牢,释放了李植。于公于私,论背景捋关系,说到底,他二人毕竟更为亲近和熟悉。冯崇便问李植,他不在金梁的这段时间,军政之事由宋灿和卢横暂理,你可有遭到什么迫害报复的举动?

    李植摇头,自被免职囚于监狱以来,他便和外间暂时失去了联系,也没有见过宋灿卢横二人。同时他也表示挺奇怪,卢横之前和他互相看不上,很不对盘子,按说好容易对头进去了,自己在外面掌了权,一般人要逮着这个机会,怎样也要报复几下,哪怕去监狱里隔着牢笼嘲讽笑骂一番,也是能出口敞亮气,但这卢横从没去羞辱过李植,更没有借机责打折磨,每日饭食也是正常供应,狱卒们多半是奉了指令,言谈应对之间,都是正常应有的态度,没给穿过什么小鞋。也就是监牢里环境差,要不然李植几乎以为是在带薪休假了。

    冯崇点点头。只凭卢横没有借机报复这一条,起码就能说明此人内心还是比较正直和光明的,有矛盾有意见不假,拿到台面上公开比划,私底下搞那些阴暗的小动作,搞不来,也不屑搞。这样的人可靠,绝对能处。

    冯崇轻啜口清亮的热水,倒也微微甘甜,大声赞道此水可口,何必要茶?又说令郎虽小,倒带着一种倔气,颇为不凡。特别相貌真是酷肖乃父,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那半大小子也还懂事,分得清好赖,赶紧上来端端正正行礼,说自己叫卢渊,字子源,今年刚过了九岁。冯崇夸赞几句,摸出银两,在推辞礼让中赏了见面礼,家常再拉一番,卢夫人携子并老仆,恭敬的告退下去了。堂间便是冯崇、李植及卢横三人。

    卢横红肿着眼泡,很有些不好意思,表示自己非常失态,在君候面前无礼,这不是他有意而为。又道:“君候在陛下驾前发仗义之言,使得臣父半生微劳不至埋没,得蒙朝廷褒奖,可以此含笑九泉。君候于我卢家的恩德,实在天高地厚,末将难以报答!”

    冯崇轻轻放下杯盏,微笑道:“卢参军,哦,现在可称卢将军了。将军性子忠正耿直,我很欣赏。方才是有些激动,但因为这是将军至真至孝,怀念令尊,我想这也并不算失态么!人之真情所至,难以遏制,又何必强忍而不使其流露呢?至于恩德嘛,也谈不上。我也只不过照着事实陈说而已,主要还是令尊实在难得。说到卢老将军,陛下及我,在了解了他的事迹后,都非常赞赏和佩服,只是可惜世事无常,他猝然而去,国家失一良将了。有诗句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令尊治理北疆十余载,从无到有,使人民安居乐业,敌虏敬畏有加,他可以当得起北疆长城的美誉了。”

    卢横先连道不敢逊谢,叹着气,直点头道:“君候说的这个诗句,末将孤陋寡闻,从未听过,但即使末将粗陋,也听得懂其中高昂雄浑之意。真是绝佳的好句子啊!先父若是还在,得知您竟然这样懂他,他一定高兴地……”

    他哽咽住了,一下子又湿了眼眶。摆摆手,也就不再说这个,哑着嗓子道:“总之君候大恩,末将铭记终身。我这个人粗直没有心眼,父亲在日,常训诫我短于人情世故,后来逐渐有所改正,但自觉还是有些恩怨分明的计较心思。此前不论如何说,末将上密奏告发君候,总是冒犯无礼,现在想起来真是无地自容。眼下随您处置,刀枪斧钺末将甘之如饴了!”

    卢横说着话,一下站起来,又朝着冯崇拜倒。冯崇哈哈大笑,再次亲手把卢横扶起,让他坐下。便将自己的示弱诱敌的计策想法,全盘讲出,表示之前种种,皆是刻意所为,用以长久麻痹敌人,才好重拳出击。

    卢横恍然大悟,惊得嘴巴一时都合不拢。本来料不到冯崇竟然主动向天王为他卢家请功,这点使卢横格外感激,但对于冯崇怯敌不战,总还是心存芥蒂,只不过对方有大恩德,实在不好再去计较。当下听闻冯崇实言相告,顿时去了心中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释然之余,欣喜不已。

    “末将不知君候有如此深谋远虑的缜密计划,只是此前见局面一直败坏,敌人气焰愈盛,所以忧心国事,不愿先父曾付诸心血的北疆毁于一旦,日日嗟叹。后来长史宋灿来劝慰,他说卢参军既如此难以忍耐,莫如上奏给陛下陈说?我听他说得有理,情急之下便越级上了密奏。总之还是末将愚钝,深深冒犯了君候,再次恳请您的宽恕。”

    冯崇心中一动。宋灿此人,平日里总是笑容可掬,礼貌客气。这么长时间以来,仿佛已经相处得不错了。但只有一点,让冯崇心中不安:此人是金梁的老土著,目前是金梁城的辅官中的文职之首,他对城中大小事务的决策和建议,似乎已经有着优先决定权,主簿以下等,竟然都自然而然屡屡默认宋灿的发言,大家举手附和赞同就是了。

    另外宋灿在本地势力和人脉颇广,门下故旧亲戚和子弟,好些人都在金梁城中做着各级吏员,或者是城中的富裕人家,甚至仗着他横行不法。故而宋灿在此,根深蒂固,便是卢赫卢横父子,也无法与其相比。冯崇有时暗忖,此人名爵不显,至多只算个中下级微官,但长此以往,金梁城怕会成为宋某的私人领地了,还当了得?

    冯崇面色如常,话语中已带了些玄妙:“哦。宋长史在本地,是很重要的人物,他的建议,自然要着重考虑的,这个不怪你,无妨。”

    卢横却没听出来,只顺着话应道:“是,当年先父也是私下跟我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要把金梁治理好,没有后顾之忧,只能和本地大户拉好关系。不过这么些年,宋长史对先父也还是很尊重的,愿意出力辅助,也没见他使过什么绊子,故而我父子与他,相处的还算融洽,这样金梁城自身起码不会出内乱。”

    冯崇本来对宋灿在金梁愈发做大就隐然有些不喜,还曾想着找机会敲打和削弱一下。眼下听老实的卢横无意中提及,原来上密奏告状的事宜,竟然是宋灿暗中撺掇的!他是什么意思?估计是自己的强势和高高在上的身份,让其有所不安,所以想法子要把自己搞倒,最起码搞走,不能再在金梁做一把手。看样子,自己这是已经碍着地头蛇,人家要咬你了!

    冯崇暗自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又问:“宋长史在本地,也算是大富豪人家了吧,又何苦做这个官,蹚那些政务军务的浑水,不得安闲。要是我么,情愿每日花天酒地,养鹰遛犬的,人生苦短,有钱为什么还不享受?”

    卢赫也失笑起来:“君候自是天上人,身份显赫贵重。怕确实不了解下面人的心思。宋长史他有钱是不假,但再有钱,也不过是边地的一个土著,上不了台面,更谈不上有权势。所以当初先父抬举他做长史,宋灿格外喜出望外,从此对先父什么吩咐都十分配合。对他来说,一下子身份就起来了,有钱又有权,本地第一豪门,是何等风光!”

    冯崇瞥了眼李植。李植理会得,便自然接过话题聊到:“宋长史是做什么产业,积累了偌许家财?”

    “北疆边民之户,比不得龙城及内地豪绅人家圈地收租,盖酒楼做当铺,种植粮米稻谷,贩卖蜀锦吴织,这些敞亮亮的的好产业,咱们这里环境不行,好地也少。宋家好像最早是从奚人契丹人那里低价收牛羊,然后转手往中原贩卖,久而久之就积累了些财产。再后来把中原的锦缎布帛,高粱黍米,哦对了,还有铜铁,都高价卖给胡人,这样从中来回赚取不菲的差价,自然就富起来了。这个我也是听说,毕竟也不算知根知底,咱们对他家私也不感兴趣。”

    冯崇暗吃了一惊,眉毛不自觉的皱在一起。国家初立,如今和契丹人、奚人都还没有建立外交关系,所以官方贸易也没有开展。当初来金梁城之前,天王冯跋曾和他谈过这个问题,有机会还是可以开边市的,以官府层面去规范去管理去调度,这样照顾到了双方官面和民间的互需关系,有利于边境的稳定和谐,所得税费也可充实国库,这样利民利国的事,何乐而不为呢?之所以目前还没开边市,主要是考虑国家初立,时机不合适,必须要有个主导权在燕国自己这边,才有这份底气去和对方交涉,所以一定要先大棒痛击,再给几个糖果,这个事才能谈下来。


  (https://www.lewenwuxs.com/0/804/73389216.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lewenwu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lewenw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