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烛龙
扬零是在逃亡中出生的孩子，在逃亡中长大。
还在他牙牙学语的年纪时，娘亲‘式媺’将他抱在怀里，从遥远的东方流浪而来。
扬零十岁那年，他们来到到了夜阑国。娘亲式媺一反常态的带着他住进了夜阑国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上。
“零儿，这个地方喜欢吗？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式媺推开一扇大门，对着扬零满面笑意道:“这里很热闹，零儿一定会喜欢的吧！”
扬零撇撇嘴道“嗯的，还好。”
其实扬零觉得自己习惯了奔波的日子，但看着娘亲微笑的脸庞，不忍否定。也许住一段就会适应了，他告诉自己。
走进大院，只见林立着40尊形态不同的石像，这都是扬零的训练对象。娘亲的要求是把它们都击碎，仅凭扬零这副纯粹的肉体。
在扬零的记忆里，娘亲曾经是很温柔的，尽管是逃亡流浪途中。娘亲总是摸着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道“零儿，你要快点长大喔。”那时娘亲眼里是如水的温柔。不像现在这般严厉，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呢？
依稀记得儿时有一天黄昏，夕阳把半边天空渲染成深浅杂绘的异色，看上去艳丽夺目妖娆非常。
式媺拉着扬零在一座老桥上眺望远处。
望着远方那模糊巨大的黑色山影直入云霄。式媺说道:“零儿，你看到那座大山了吗。那是这世上最雄伟的山峰，也是我们的故乡，以后有一天零儿要和娘亲一起回去好吗？”
“嗯呐，好，好，和娘亲一起。”年幼的扬零并不能完全理解，只是张牙舞爪的望着娘亲咯咯笑。
这时开始传来阵阵凛冽的风声，附近的树木抖动躯干，沙沙作响。大风扬起满地黄沙，硝烟弥漫。
一道人影从天空落下，好似架风而来。他身着黑色的大衣，脸上带着难看的面具，只露出两个略显沧桑的眼眸。
扬零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一路上偶尔也会听到这种怪异的风声，也会看到这个怪异的黑色身影。
式媺望着这个蒙面的男子道:“辅，你来了啊，可曾收到消息。”
名为辅的黑衣男子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式媺面前，单膝跪在地上，沧桑的眼里闪烁着扬零难以理解的悲痛神情。
式媺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身子。黑衣男子在式媺耳边低语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风声越来越大，大风卷起满地的沙尘，肆意飘摇。黑衣男子单膝跪在漫天风沙之中，朝着式媺低下头颅，岿然不动如同一尊悲泣的巨兽。
那天，式媺得知故土已经沦陷，50万抵抗的国民和战士被戮杀在高山之下，化作未瞑目的烈士。他们又可曾做错过什么？
扬零不记得那日是如何度过的了，只是那天深夜，娘亲带着他到一个不知名的山上，那里开着火红色的花朵，如鲜血侵染。
式媺在月色下望着远方黯然泪下，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年幼的扬零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看着娘亲不知所措，他扬起小手拭去娘亲的眼泪仍无济于事，最后也心慌的哭了起来。
“零儿，你看这月亮，若是在故乡看的话，会更清楚更美丽，你以后一定要回去，知道吗？”最后式媺望着星空，用近乎沙哑的声音说道。
“一定，我会带着娘亲一起回去。”扬零眼角还挂着泪珠，懵懂却坚定的点点头。
怔怔的望着硕大的天宇。是皎白美丽的满月，还有满天星光，无比美丽。
那年，扬零6岁。却已经明白自己以后要做的事了。
自那天起，扬零便觉得娘亲变了，好像变了一个人。
每天黎明的第一道光芒来临时。扬零便会醒来。在还是微微亮的世界里，学习着大人也难以忍受的体能训练，听娘亲讲着这世界的种种事迹。
扬零的眼中，式媺变得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从久远的神明传说，荒古的魔兽到现在国家的战争，难测的人心，强大的抑神者……扬霖不可思议的听着，提出各种奇怪的问题。
当扬零问到父亲的时候，式媺眼里闪过一瞬难以捉摸的悲恸，随后平缓无事的说道:“零儿，你只需知道你的父亲是这世间无人能比拟的英雄，这就足够了。”
式媺退去最为喜爱的淡蓝色长裙，用丑陋的面具掩住倾城的容颜。带着扬零离开人迹罕至的小道，混入各色的人群之中，体验世间百般驳杂。
小到街边斗殴大至生死相搏，扬零十岁之前便皆数尝试过，但每当生命危险来临的时候，式媺就会从容出现带他离去。
扬零常常会因此受伤，式媺小心翼翼的给他敷上良药。将他拥入怀里，“零儿，你还要更加努力，这份力量终有一天你会用到。”
扬零望着母亲，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因为他记得那天月下娘亲的黯然泪下，记得月下答应娘亲的誓言，记得那月下绯红似血的花朵。
在十岁这年，扬零住进了夜阑国，这年他已经可以凭借卓越的体能击倒一般的大人了。
天边残阳似火。
“零儿，我出门了。”
“又是这样吗，什么时候回来？”扬零无可奈何的说道。自从来到夜阑国，娘亲总是这个时候出门。
“老样子，黎明时分，到时候让我看看你最近长本事了没有，好好练习啊。”式媺束起长发，带上面具，准备动身。
“喔，知道了，早点回来！”
随之夜幕降临，盛夏的夜晚总是星光灿烂。
扬零在大院中训练着，对着各种奇怪模样的石像挥出重拳，踢出一道道虚影，身姿在石像群中游走。尽管大汗淋漓也没有松懈半分。
啪的一声，一块石像破裂，随后散落一地。
到夜阑国七年时间，这是被击碎的第十九块石像，仅仅是凭借扬零的肉体击打。月色下，随着他的每次发力都扬起一阵尘土，好似气力无穷无尽。若是寻常人现在吃上一拳，可能一命呜呼。
蓦地，他抬起头，望着深邃而寂寞的天宇，喃喃自语道:“哎！希望不会有危险，一定要平安归来。”便是无可奈何的一笑，又运动着身形击打下一块石像。
扬零心里知道娘亲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他，每次问也总是不肯说出实情，只是摇摇头告诉他:待你18岁成年后，娘亲就告诉你。
明明只差一年，却是度日如年……
有好几次扬零试着悄悄跟过去，但根本发现不了娘亲留下的踪迹，即便紧随着她的脚步出门，也追不上步伐。只能作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扬零的汗水不断冒出又缓缓蒸发。夜幕逐渐消散。
“再见了。”扬零对着即将消失的漫天星光微微笑道。如同道别相依为命多年的老友，尽管这是一片夜空。
黎明渐起。
式媺从远方匆匆赶回来，带着一路破碎的星辰。她轻盈的翻过院里的高墙，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
“零儿，我回来了，你没有偷懒吧。”式媺悄然无声的来到正在扎着马步满身大汗的扬零身后。
“啊！没有没有。”扬零吓了一跳，娘亲的身手太好，实在让人难以察觉。同时心里也缓了一口气，平安无事归来就好。
从小流浪到大，扬零遇见过的人有很多，形形色色各种各样。但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娘亲一手将他带大，教他本领。虽然知道娘亲不是一般的厉害，但总是做出让人难以琢磨的事情，比如这黄昏离家，黎明才回，实在让人担心。
所以，还得继续努力啊，要变得比想保护的人更加强大才行。
清晨，扬零在院里和式媺以手刀对峙，尽管训练的时候从没有松懈过，但每次并没有用太多时间就败下阵来。
“零儿，你还得再努力一点。”
“好。”
……
日复一日，时间流逝改变着很多东西。但在扬零心中，没变的是娘亲眼中流露出对自己的关心和期盼，尽管她总是隐瞒着这种情感不愿表露出来。除此之外，娘亲眼里还有着那股凌冽的仇恨。
……
年复一年。
“到这里已经八个年头了啊！”扬霖望着刚刚破碎的最后一块石像喃喃道，这一年，摧毁了21块石像。
娘亲仍没有告诉他想知道的事情。
若论身高，现在他已经比娘亲还要高出一截，清晨比划的时候也是能短时间不溃于地了。
前几日出门历练时一连放倒十来个持刀流寇，惊的附近的流寇只管拉开距离，不想触碰到这个半路截杀出来的霉头。
深夜，突然袭来的一股热浪把扬零从梦中惊醒，不知为何，总感到一丝不安。
但娘亲今天并没有出去他却越发感到诡异不安。
猛的起身，透过大开的窗户，他看见被映照成通红的夜空，察觉到什么，来到娘亲的房间，不出意外的不见人影。随即嗖的跃出大门。
不远处，火光冲天，大火席卷了近乎一整条长街，还在已不可挽救的姿态向附近的建筑吞噬着，无数让人心悸的喊叫声从烈火中传出，惨烈非常。
扬零看着大火想起幼时流浪时候的一件事，那时娘亲和他路过一处地方时，看见一座着火的民房。两人驻足停下，眨眼功夫，大火便自动熄停，但是当时娘亲手上突然而来的高温让自己不知所措，挣脱了拉着娘亲的小手。
扬零隐隐觉得眼前这场大火有蹊跷，他试探着靠近这场烈火。哭喊的求救声混合着大火燃烧物体发出的杂声传来，扬零驻足观望却没发现一个人影从这诡异的大火逃命出来。
“轰！轰！”突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火焰中心发出，伴随着这巨大轰鸣的，一股巨大的冲击从烈火中心处开始迸发出来，向附近一圈圈扩散。热浪夹杂着被这股冲击撕碎的杂物向旁边汹涌而去。
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让扬零终身难忘。两条巨大火龙随之从火浪中心鱼游而出，它们硕大的身躯把天空映照的红光四射。两条火红的巨龙在天空中牵缠扭斗着，不断碰撞着对方，发出怪异的嘶吼，嘴里喷吐出一阵阵火红的热浪。
这般场景，如同神话传说中的火焰巨龙–烛龙。
随即扬零镇静下来，娘亲曾说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并且告诉他都是真实存在的。即便是人，也有不能以常理估量的抑神者不是吗？
只见前方，烈火所及之处，犹如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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