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秦屠

　　夕阳已经沉落，只剩下最后一点余辉还在苦苦支撑。天色已暗。

　　少女从佛像前轻轻挑下三盏油灯，交付他俩各一盏，自己也留下一盏。

　　带着他们转出石庙，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小跑，扬零周辅二人不急不慢的跟在后边。

　　当真是一个世外桃源。一阵清香扑面而来，不知是前方妙龄少女还是四周斑斓的花草散发而出。一块块爬满青苔的异石似有秩序一般隔一小段路便林立数尊。参天的古树上众鸟都是归巢，不在闻见它们的鸣唱。

　　行不多时，到了一处石房前。少女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将壁上的油灯引燃。示意他们二人今天就在此歇息，便轻轻施了一礼离开。

　　房内各色物件都是齐全，但大多数都是石制，如非有巧夺天工的匠人可是打造不出这般场景。

　　周辅只是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然后放开风息，察觉着周遭一举一动。起身走进与这房相连接的另一房歇息。别看他沉沉睡去，但体内神魄仍在运转，当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立马进入状态。

　　扬零坐在石凳上，从窗口望向外面，天色昏暗，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萤虫在花草间上下飞舞，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线。

　　隔壁房间传来周辅沉稳的鼾声，扬零轻轻的一笑。窗外萤虫那微弱的光芒渐渐消失，另一处又升起新的光亮。

　　想起娘亲曾告诉他世上大多萤虫只有数天的生命，穷极一生的时光只是为光亮旁人看来一微不足道的地方。连做虫都如此辛苦，何况万物灵长的人类。

　　不知就这样静静坐了多久，观望了多少光亮的坠落及升起。这时一阵昏黄的灯光从附近一侧浸染过来，然后驻足停下。

　　扬零起身顺着光亮望去，只见一盏油灯被搁放在一块青石上，青石一侧的草地上平躺着一位青衣少女，正是被那老人唤作丫头的那位。

　　晚风拂过，带来一阵熟悉的清香，扬起那一头青丝飘扬在空中。在昏黄灯光和皎白月光的浸润中，少女看上去如遗落尘世的仙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扬零慢慢起身，望她那方轻轻走去。就在刚刚踏出房门的一瞬，他却并未察觉到，隔壁房间周辅的鼾声骤然停止。

　　察觉到扬零异动的周辅悄无声息的起身，自从见到那位白发老人后。他可不容许扬零脱离他的保护范围。

　　“敢问姑娘芳名？”扬零走至青石旁亲亲问道。

　　“晴引，你呢？”少女早就察觉到他的靠近，不紧不慢答道。

　　“扬零。”

　　“喔。”

　　“晴引姑娘是在看星星吗？”

　　“是的，我天天都在，可有好几年了。”

　　“嗯...若是下雨呢？”

　　“我当然我当然也在，一点雨又能让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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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俩望不见的阴暗处，周辅可听的清清楚楚。不禁摇头暗暗道:“殿下可真是不会聊天...”

　　突然，周辅警惕的抬头，白发银须的老人正坐在屋顶上摇着酒壶望着青石旁两位年轻后辈轻轻笑着。

　　周辅悄无声息的凌空而起，身形稳稳停在白须老者身旁。

　　老人头也不抬，轻轻笑道:“这酒可是我每年亲手所酿，是这世间难得的美酒，周辅小友要不要饮上一壶？”

　　周辅蹲下身子道:“你这一壶可不是寻常人家的一壶，怕是倾尽这壶酒能覆盖这座山头，叫我如何敢饮？你说是吧！秦屠！”

　　老人仰头倾壶又是一口道:“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老朽，真是惭愧，只是你又如何会出现在此地呢？”

　　周辅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二十年前无恶不作，杀人无数故而被八国通缉的秦屠怎么会在这样的深山之中，做着这般不像你的事情？本来我看见你还一直不敢相信这会真是你。”

　　老人望着远处的青石道:“周辅，人一生总会做错一些事，你说我改还来得及吗？”

　　周辅道:“杀过的人难道还能活过来吗？又如何来得及？”

　　老人道:“以前听我师傅说，杀过人的人死后是会下地狱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周辅道:“会的。”

　　老人边笑边递出酒壶道:“那周辅你可比老朽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周辅接过酒壶一饮笑道:“是的，我们谁都逃不过。”

　　老人望着远处因为不会聊天而陷入安静的二人笑道:“现在老了，真是怀念他们那般年纪时。”

　　周辅道:“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有伤春悲秋的时候吗？可真是少见。”

　　老人不以为然的笑道:“老朽我不惑之年才拜师天瞳门下，师傅说我是个大器晚成的料子，跟着师傅天瞳学了三年本事，探到一息神魄。与师傅道别下山后初入尘世便声名鹊起，可谓风光无限。后来啊，我侥幸娶得一个俏媳妇，侥幸有了自己的娃。从此我便不在过问世间之事，只想守着媳妇和娃平稳过一辈子。不曾想，一次外出，归来时只看到两具身首异处的残骸和满屋的血迹。那可是我这辈子最爱最疼的人啊！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我而去。那天起，我明白一个道理，这人啊，一入尘世，就出不了尘世。世间是污秽不堪的，世间的人也无一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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