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变故

　　小和尚返屋，经过师傅禅房时，被叫住了。

　　“戒通，你去哪里了？”师傅隔墙传音，语气平和，中气顺畅。好像是生气责问，又好像不是；好像是寻常问候又好像不是。

　　师傅是慈祥的师傅，也是严厉的师傅，因时因事而转换。自小和尚入门，十多年来，一直如此，并不因年岁增长而改变。

　　小和尚心里忐忑了一下，低头闷声说道：“我挑水呢，师傅。”

　　“我，我还去外面野地里撒泡尿了的。”小和尚又补充了一句。

　　师傅“嗯”了一声，说道：“待会你吃罢午饭，好生休憩一会，此期暑热地烫，不可外出随意走动。经书需熟读领会，武学也不可荒废，勤加练习。”

　　“是。”小和尚答应道。

　　小和尚去柴房抱了柴禾，击石引火，取水刷锅，开始坐在石凳上添柴烧水。

　　灶塘里面火势旺旺，红彤彤的，火苗子自由飘荡，犹如天上的云彩，煞是好看。

　　“这是天上的霞光哩！”小和尚自言自语，被火烤得泛起红晕的脸上掠过微笑。

　　小和尚感觉自己不是在寺庙里烧火，而是站在山顶之上观赏雨后初晴的朝霞还是晚霞。

　　灶塘里燃烧的都是平日里拾掇来的枯枝败叶，藤蔓衰草，不时哔哔啵啵炸响，小和尚就又对着灶塘说道：“水咋还不开呢？我都出汗了。”

　　小和尚就有一丝急躁了，用火剪撩拨柴禾，用嘴巴往灶塘里面吹气，要火势更猛烈。

　　小和尚不知道这个方法与拔苗助长无异，如果是湿润的柴禾，吹气或许有用，本身就干柴烈火，吹气只会让火力偏离，反而火势弱了。但小和尚自得其乐。

　　小和尚停止了用僧衣擦拭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滴，保持着姿势不动了好几秒钟，双目却瞪大了眼珠子。

　　一只蜘蛛从天而降！

　　蜘蛛牵引着一丝蛛丝，滑落到了他忘记盖盖的锅的上方，在距离锅里水不过几指的地方，荡起了荡秋千……

　　小和尚愣住了几秒钟后，有了恼怒。

　　“哼，你要是掉进锅里，我不得重新烧一锅水啊，可恶！”小和尚就操起灶台边的蒲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地一把将蜘蛛打到在一旁。

　　蜘蛛被我扇到哪里去了呢？它一定皮开肉绽惨烈而亡了。小和尚左右寻找，不见了蜘蛛踪迹。

　　师傅曾经告诫不得杀生，蜘蛛却被我消殁，这可是造孽了。可是，如果蜘蛛掉到锅里，一锅水岂不是白烧了吗？那样，蜘蛛难道不是一样生命终结了吗？

　　不过，蜘蛛只是悬在空中，并没有跌倒扑腾在热水中，在我剿灭它之前，它还好端端的活着，如果我轻轻隔开它，那它就可以逃过一劫，我还权当救它一命功德一件了。

　　或许，如果我不是心急火燎，稍微再等待一下，给予它时间，它说不定觉察到自己的失误和荒唐之举后，会掉头就走，攀丝逃窜，爬回自家巢穴窠臼的。

　　小和尚心有不安，愧疚烦闷。

　　小和尚就把头抬起来，拿眼睛去望屋顶旮旯角落里面的蜘蛛网。

　　小和尚竟忘记了添柴烧火，望着蜘蛛网出神了。

　　他看见一个少男在原野里奔走。

　　少男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竿，竹竿一头系着一个竹圈，竹圈上缚满了厚厚一层蜘蛛网。少男头顶上蜻蜓漫步，前方蝴蝶在花丛中追逐。

　　少男腰际还挂着一个藤蔓编织的草巴篓子，用来装捉来的蝴蝶蜻蜓和麻雀。他要把这些猎物带回去，饲喂从石阶裂缝林下洞穴里钻出来寻食的大蚂蚁小蚂蚁黑蚂蚁黄蚂蚁。

　　或者放生，看它们有惊无险后重回自然的飞翔。

　　少男嘴角洋溢着笑容。

　　小和尚嘴角洋溢着笑容。

　　“这修行真是太难太苦了，匮乏生趣……”小和尚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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