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蓝印户口

　　孙清娜还从来没有哪次听故事，像这次这般心不在焉。

　　“到底是为谁而买的呢？”她执拗追问。

　　左庸的脸色，少有的不自在起来。有一两丝的尴尬，从他眼中飘过。

　　那一两丝的尴尬，不啻晴天霹雳。

　　是为别的女孩子！

　　结论已出，孙清娜只希望他不要太残忍，直白说出来。

　　她都已经垂眼不再追问了，却听见他幽幽说道：“是为我前女友。不过，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枚戒指，你绝对是第一个戴上的人。”

　　孙清娜闻言，两手捂住了脸。指肚上，还带着披萨粗糙可感的面粉颗粒……

　　左庸伸手去拉孙清娜捂上脸的手，慢吞吞道：“我也可以不说，不是吗？可你是将要成为我妻子的人，你对我如此重要，我不愿意对你有所隐瞒。”

　　孙清娜躲开左庸的拉扯：“我要回家。”

　　“我陪你。”

　　“不！我一个人回去。”

　　孙清娜一把拎起自己的包，逃也般地走了。路过连锁店阔大的玻璃窗时，余光发现，左庸稳妥妥地坐在他之前坐的地方。他如此听话，该喜该悲？

　　孙清娜拦了辆车，一路飞奔，回到汇港商圈里的福蕴家园。她感到累了。跟一个实诚的人谈恋爱，感觉，并不总是那么好。

　　也不知道怀孕的人能不能做按摩？因为心里不爽，觉得肩颈有千斤重。因为身体不爽，心里越发不开心。孙清娜踌躇着，犹豫不定，不知道可不可以做个马杀鸡。

　　踌躇中，门铃响了。

　　看看时间，才7点多钟，莫非是小金早归？

　　带着一脸的疲惫，孙清娜打开房门。

　　门外，站在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人，左庸妈妈！

　　“阿，阿姨，您请进。”

　　屋子有些乱，多亏小金收拾，乱得还算入目。

　　左妈妈买了一把香蕉，进屋之后，并没有左顾右看，也没有太多寒暄，而是坐下后就选择直奔主题。

　　左妈妈说，小庸回家之后，十分沮丧。他一贯心情平静，很少见情绪波动。她难免就追问几句。

　　“听小庸说，你因为得知钻戒不是专门为你买的，所以生气了？”左妈妈问孙清娜。

　　孙清娜难为情地低下头。怎么明明是有理有据的生气，经由左妈妈这么一问，好似她心眼太小似的？

　　“我借口看老邻居，偷偷出来的。我来，是为了解释他前女朋友的事情。不知道他以前跟你提过没有？以他的性格，大概不会详细说他们之间的恩怨。”

　　孙清娜赶紧去倒水，倒不是为了听故事，而是，她发现左妈妈不停在清嗓子。

　　“有点受风寒了。昨天夜里，大儿子打电话过来，说大儿媳妇要自杀，他吓坏了，我跟他爸爸连夜赶过去，在门外劝说大儿媳妇，劝说了很久。”

　　孙清娜局促地听着。

　　她早前从左庸那里听说，左宇和余薇薇在闹离婚。在她的感觉中，现代小年轻闹离婚大多闹得很婉约，多是不声不响就离了。像余薇薇这样豁出去寻死觅活的，倒少见。

　　“我来跟你说说小庸前面那个女朋友的事情吧。”

　　孙清娜抿唇，乖顺地点点头。

　　在内心深处，她大概也是渴望和解的。

　　一切要从左庸去美国5年后又归来说起。

　　上海的新变化让左庸看到了新希望。他积极投入其中，第一件事自然是找一份工作。经过一番寻觅，他找到了一份月薪一千五的工作。

　　他的同学们早于前一年进入职场。他们告诉他，一千五的工资开低了，以他的条件，他完全可以找一份两千五的工资。

　　左庸向来保守，不会为可能的希望放弃当下的果实。于是，他选择了去上班。

　　班没上几个月，骑驴找马，他果然找到了一份比同学们评估的薪水还要高的工作——芯片行业，在当时算高新企业了。那是后话。

　　在一千五工资的工作中，他遇到了他的前女友。

　　女孩叫向晖。

　　向晖来自西安，因为父母离异，反而没有约束，于是大专毕业后，跑到了大上海找机遇。

　　1997年左庸找工作的时候，正规的公司录用员工，需要员工提供劳动手册。而劳动手册，只有上海户籍才会有。这等于变相要求员工必须是上海户口。

　　向晖没有劳动手册，她只能找一些不太正规的公司。这些公司并不排斥外地人，因为可以免于交社保。一直到2002年9月，才出现填补此漏洞的、专为外来务工人员设立的综合保险。

　　按照左妈妈的说法，左庸一出现在那家不太正规的公司，立刻成了适龄女孩追逐的对象。向晖是其中最胆大、活泼、听话的。

　　向晖说不上顶漂亮，但是，平顺柔和，通情达理。另外，她还带着外地女孩的坚韧、吃苦耐劳和忍辱负重的自觉。

　　左庸觉得，不娇气的她，挺宜室宜家。

　　去新找到的芯片封装公司报道前，俩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左爸爸不是很喜欢，觉得怎么能找一个外地媳妇！左妈妈倒是无所谓，往上数2辈，她家也是外地来的。何况，向晖确实比大儿媳妇懂事得多。

　　左妈妈想，或许可以通过买房，为向晖解决户口问题。

　　1994年初起，为了刺激消费与经济增长，上海、深圳、广州等大城市开始办理蓝印户口。蓝印户口，是一种介于正式户口与暂住户口之间的户籍，因公安机关加盖的蓝色印章，而称为蓝印户口。

　　在许多地方，蓝印户口成为商品房的推销手段之一。上海也不例外。

　　外地人买套新房子，就能申请到一个上海蓝印户口。政策规定，因投资或者购房取得蓝印户口3年以上的，可以按有关规定向公安机关申请常住户口。

　　萌生这一想法后，左妈将此讲给家人听。

　　“买房？”左爸第一个反对。

　　他们住着将近70平方米的楼房，这在当时算是极好的住房条件。当初拿到这套房时，他们已经规划好，其中一间房留给小儿子结婚。

　　好不容易攒了点钱，怎么能大动干戈花在不必要花的地方呢？

　　尤其是出发点是为了一个外人。

　　让别人受益，左爸从来没有这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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