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最初的赛博朋克（下）
几个人在此处翻找，以范伽伊为主，她的能力便于寻找东西。
范伽伊找了几个文件夹，都是些赛博朋克区初号机的图纸，他们在罗生堂上课了解过。
这个纸质的资料库里保留着这些，在情急之中。
范伽伊扔给侯宇轩一个文件夹，说里面有跟其他文件相比有点内容，让侯宇轩先看看，她和范诃继续寻找其他可能有用的东西。
侯宇轩走到办公桌旁边，翻开文件夹。
文件夹里面的纸张都是零散的，有些甚至是餐巾纸，字迹略有模糊，但基本可以辨认。从字迹上来看，是一个人书写。
可能是日记，部分纸上标着明确的日期。
侯宇轩费了些力才按照时间的顺序将这些日记整理在一起。
【2021年7月31日，阴雨
我不喜欢雨天，外出很麻烦。去买菜的时候野猫甩了我一裤子的脏水，我赶走了它们。
老板和我们部门的上司吵了起来，蛮无聊的。项目的进程卡在那儿，两个人都想按自己的方案来。
要我说是老板的问题，他什么都不懂还想来参合。
总这样，人总想硬生生的挤进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自讨苦吃。
终于吵完，饶过了我的耳朵。
加班了，都怪雨天，烦。】
……
日记在这里断开，空了几行。侯宇轩能想象写日记的人大概的性格，从他写的漂亮的钢笔字和语气上来看是个生活不得意的文艺青年。
……
【外面有东西在动，我害怕。和同事一起，他们说是清洁工，我不信，清洁工不是这个动静。】
……
从这里来看，似乎是事情变故的开始。侯宇轩又扫了眼日期。
没错，就是这个时间，江城发生重大变故，进化世界开始，看来魔都也一样。
……
【什么东西要进来了，它在敲门。我看见了，门缝里，不是人的脚。其他人也开始害怕，居然有人壮着胆子还想去开门！
电脑突然关机，妈的，我文档还没保存。
我——】
……
日记的内容戛然而止，“我”字的最后一笔被拉的特别长，甚至将纸张划破。不难猜测，应该是威胁到他们生命的东西出现，一群人四散而逃。
魔都内有危险的东西是什么？
侯宇轩思考着。
进化后的动植物吗？
以及，这种经历随便找个魔都本地人一问应该就知道，为什么这些日记会被储存在这里？
一定是日记的本人经历了什么关键性的事件，还用日记的形式将它记录下来。
侯宇轩翻出下一张纸，这次不是日记本上的残页，是一张公文纸。
……
【2021年8月1日，晴
事情发生在昨天，直到今日我才有半刻空闲躲在暂时安全的地下停车场用笔和纸记录这些事。
我很害怕，家人在哪儿？联系不上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和幸存的人群聚集在地下停车场，周围的哭泣与尖叫声让我心烦意乱。
这是难得一片空旷的场地，地下负二层停车场，没有几辆车。这里也不会安全很久，我知道，我能感受到，它在蔓延，瘟疫一样扩散，就在我的头顶上。
事发突然，事实上我估计没有人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机器开始攻击人类，家具电器，甚至是电梯。不仅如此，它们还在飞速的发生变化。这种情况就像瘟疫一样蔓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公文包里只有一瓶水，笔记本电脑，纸张和笔。
电脑我扔了，虽然买它花了我两个月的工资。但是没有办法，它很危险。我们无法使用网络，什么东西入侵了我们的网络。
没有食物，地下车库里的同胞分了点薯片给我。】
……
侯宇轩抚平折叠的纸张，这张纸的下方还有一小行字，是后来补充的。
……
【晚上饿醒了，周围依旧是人说话的声音，大家很害怕，但还有理智。我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希望有人能救我们。】
……
【2021年8月2日，不知道天气，
早上我醒来不知道时间，大部分人都很安静。昨天刚来时喧闹的不行，现在恐怕是累了，胃里食物的缺乏也让他们不再有精力做其他事。只能躺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节省体力。
应该是中午，我旁边的人带了手表（后来我们强行把他的手表扔了，不安全，怎么可以还戴着这种东西，上面的恐怖景象他看不到吗？戴手表的人很生气，说这样一来我们没有人能知道时间的变化。又说了一些他的手表到现在都没有发生变化之类，做狡辩。我好心劝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看到这里侯宇轩轻哼一声。
外界的压力除了能让人团结，也能让人偏激，无论是哪个立场。
……
【对了，中午，有一个人说自己掌握了奇怪的能力，他感觉到自己能在水里呼吸。
我们都觉得他是疯子。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和一个精神病呆在一起，太不安全，也许外面的危险没来，我们就被他精神错乱时杀掉。】
……
地下停车场还出了个异能者？
侯宇轩心想。
现在来看是异能者，当时的人不理解也正常。就算见了世界进化的景象，也无法轻易接受。
人的三观是最难以改变的东西，不是两三句话能解决得了的。
……
【我没有力气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我猜现在是晚上。我以前觉得我很能耐饿，同事们加完班都去吃夜宵，就我不吃，我能忍。
可现在不一样，我好饿，从来没有这么饿。光是想象一个馒头、茶叶蛋，都能让我疯狂分泌唾液。食物的画面不断萦绕在我脑海里，我爱它们，也恨它们，它们让我难受。
有些人坐不住了，要出去，找吃的。还有部分人跟我一样，决定留在这里等待救援。
我问他们，如果连部队的人都到达不了这里来救人，他们出去又有什么用？他们说自力更生，等不到别人来救。我说服不了，由他们去罢。】
……
侯宇轩看着长长的公文纸，不禁感慨记录日记的人真的很能写。但也可能在恐惧下，他将自己记日记的习惯当成一种慰藉。
没有在在这间房子内找到其他有用的资料，范伽伊和范诃也凑过来，侯宇轩将日记摆在办公桌的正中间方便三个人一起看。
……
【太饿了，没有水。我是真的睡不着，口干舌燥，喉咙仿佛在燃烧。应该是两天，两天没有吃东西。
生物钟来说现在是半夜，很多人在睡觉，或者昏迷，谁知道。
出去的人都没回来，我就说过，我就知道，救援队都救不了我们。还有谁能救我们。离开的人越来越多，这里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
他们绝望了，一定是这样。
人们变得很奇怪，他们明明没吃东西，却说自己的体能变强。而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该饿还是饿。
他们病了还是我病了？一定是他们，不对劲，这不对劲。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定被它入侵了。
对，一定是这样，我早就说过，它在我们头顶上蔓延。】
……
它？
是不知道进化世界的正确称呼吗？还是确有什么东西。
侯宇轩继续看下去。
……
【病了，他们一定是病了。
留下的一部人中，几个人开始变得……恶心。我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带了我个人的情绪，但他们确实是……很恶心。外貌相当恶心，我甚至无法忍受他们身上的气味。
我觉得他们开始神智不清，是饿的吗？】
……
看到这儿侯宇轩就明白了，留在地下停车场的这伙人中有些开始转变为缺陷者。
侯宇轩往后翻，这张公文纸的背面还粘着几张小纸条，分别是从不同的书上撕下来的小纸片，断断续续的写着几句话。
用的笔也不一样，每一张的笔墨都不同，有一张甚至使用铅笔写的。
既然这些纸被先前整理的人贴在一起，时间应该还是2021年8月2日。
……
【谢天谢地，得救了。我差点死在缺陷者的手里（别人告诉我是这么称呼那些变异的人），但现在情况也谈不上好。】
……
【我到了地面上，被告知幸好离开地下及时。地下再扩大，扩大出了一片空间，和上面的城市一样。提到上面的城市，变了，都变了，我认不出我生活的城市的模样。
的亏是我命大。】
……
【我被带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听说我的工作技术对他们有用。（这里居然有保持原样的建筑！是异能者的功劳。）
目前知道的情报，大半的城市科技进化，机器攻击人类，很多人还未得到救援。而政府也开始利用起新技术，武装自己。我们的时间紧迫。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我们被困在城市里面，哪都去不。】
……
看到这里，侯宇轩清晰的听到范诃急促的呼吸。
原来以前十三级的赛博朋克区，科技进化不是帮助人类，而是杀死人类。
现在的科技完全可控了吗？
侯宇轩不禁想到这个问题，他接着看下去。
……
【2021年8月3日，晴
我开始工作，整理初号机的资料。管理我们这批人的上司说，想要战胜未知的敌人，首先得了解他们。
对我来说却没多大区别，工作，为了吃饭，跟原来也差不多。
安生？不安生？
和我在一组的有一个奇怪的女人，不怎么说话，做事也没有兴致。和她一起，我不得不完成两个人的工作量，到了中午她也不说声谢谢。
算了，她看起来很诡异，我不打算刺激她。
我要记录我奇怪的感觉，我觉得……它很生气，好像在对此处安全地带的异能者十分不满，又也许是我的错觉。
午餐时，我跟同事说了我的感受。绝大多数人听了之后不以为然，但也没忽视，只叫我多加留意。
我向同事们抱怨那个女人，是个吃白饭的，什么活也不干。
同事们劝我小心，那个女人精神有问题。说是以前生活上受了点刺激，老公得癌症死了，婆婆也在住院，照顾婆婆的时候，儿子放学回家被拐跑，下落不明。恰好这个时候公司裁员，工作也没了。挺惨。
她想死，又不敢自杀。本指望借此变故死掉，结果意外的活了下来。
哎，可怜。】
……
“哈？这种东西能看出个什么？”
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保持耐信，范诃很快站不住了，想要离开。
“嘘，看下去。”范伽伊制止了他。
侯宇轩翻了一页，纸张发出脆脆的声响。
奇怪的是，从这里开始没有记录日期，也许写字的人太匆忙没有时间。
……
【我知道！！我就知道！！！】
……
侯宇轩看到第一排字的就怔住了。这些字写的十分具有张力，写字人的手一直在抖，日记主人一手漂亮的字体走了形。
……
【它不是在蔓延，我不知道怎么说！它是活的，它是真的！它不是我的错觉！
它是魔都本身！
逃！逃什么！？无处遁藏！我们在它肚子里，在它的体内！】
……
不出所料。
侯宇轩推了推下滑的眼睛。
这些进化等级高的城市会进化出自己的意识，就像纽约市那样。
那现在呢？
难道有人把魔都的意识给抹除了？
日记又变成了小纸条，没有日期，但应该是同一天或者第二天。
……
【祸不单行，我们中混入了缺陷者。妈的，什么幸存者，我就是一个倒霉蛋。我就说过，那些机器不可信，盗取消灭人类的城市的技术，自讨苦吃！】
……
写日记的人又从不知道哪本书上撕了一张纸继续记录。
……
【我可能要死了。
我和那个想死的女人躲在办公室里，城市的意识蔓延进来，那个保护这里的异能者呢？可能死了。其他人呢？也许躲了起来。】
……
【又躲进来了一个同事，他在门口的时候我觉得他很奇怪。
但我最终还是决定放他进来，反正大家都要死了，他奇怪点也没什么。
如果他是好人我却没救他……好吧，这真的会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
【我错了！我错了！他是缺陷者！它也进来了，第一个发现的就是我们！】
……
【后来的读者（如果真的有人能发现我写的东西），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这种情况下我还在写东西。我马上就要死了，让我写完。
城市进来了，到处都是它，整个建筑都是它，我们在它身体里。
墙体蠕动，我拼命的反抗，哈哈，它应该第一次吃人，它在我、缺陷者和女人中首先挑选了那个完全不动的女人。
吃了她。
我无法描述这个场景，我不知道，我的大脑不想让我记住，如果我记下来，就算我死了也不得安宁。
它吃了女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它变成了巨大的实体，模样像个女人，在建筑物外面，我看不见它的脸。然后它不动了，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死了一样。
我没有被它吃掉。
这个怪物是安静了，可是。
哈、哈哈，人生就他妈是场戏。
缺陷者还活着，他看着我写日记，或者是遗书。
他还有人类的记忆吗？这是他对食物的仁慈？大家都乐意于满足将死之物的最后一点意愿？
管他呢，我要死了。写下来，我他妈的倒要谢谢他，还让我写东西。写下来，把真相写下来，留给后来的人。
可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被恶心的东西吃掉。他现在长得人样，我知道恶心的玩意儿原本的样子，他吃过人，变成这样，我也要被吃掉，然后是下一个。
我不——不想——不想死。我还……想活，想——】
……
日记结束，最后一行字扭曲，字体拉长，侯宇轩几乎看不出日记主人写了什么。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精神崩溃，纸片上还有无意识的涂鸦，水干涸的痕迹。
侯宇轩能想象发生了什么，他能猜到结局。
日记的主人难逃一死。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一口气，日记的最后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仿佛置身于那令人绝望的场景下。
“我，我明白了。”侯宇轩小声说话，恐惧让它感到眩晕，“天呐。”
“什么？”
另外两个人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虽然震惊，但并没有像侯宇轩所理解的那么透彻。
“我以前在纽约有类似的经历。”侯宇轩迫使自己冷静的叙述，“这种城市的意识在刚诞生的时候十分脆弱，它们会挑选并不强大的生物先吞噬。”
“我猜测，‘魔都’在自己还没有完全强大的时候，吞噬这个女人，它没想到的是女人的意志影响到了它自己的意识。日记里说的这个女人以前经历了一些不幸，一直想死。所以吃了她之后‘魔都’变得消沉，威胁减弱，城市重新被人类接管，魔都这个城市也因此降级。”
侯宇轩说完，范诃脸色铁青。
“我后悔了，这种事情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看了这个日记后，我猜测现在缺陷者来到魔都的目的也不是烛九阴计划，而是唤醒‘魔都’的意志。”侯宇轩补充道，他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不确定，只是猜测。”
“为什么这么想？”
范伽伊用异能将桌面上的资料恢复原状，几个人准备离开。
侯宇轩拖住下巴，分析道：“你看日记的最后，除了日记主人知道这件事以外。还有一个也知道，那个吃掉他的缺陷者。日记的主人无法记录它死没死不是吗？可能它没死，而且终于想办法从魔都离开，抵达江城的不周山和它同族们会面。”
听到这里，范伽伊大概明白了，她耐心的听侯宇轩把话说完。
“所以我们能猜测，缺陷者们冲着魔都沉睡的意识而来。它们此次行动的动作这么大，野心不小，只怕人类和缺陷者的一场大战要来了。”
“……”
范伽伊和范诃一时间说不出话。
“走吧，时间不早了，去接唐姝。希望她没闹出什么事。”侯宇轩说话的同时，范伽伊也正好将这个房间内的所有东西复原。
三个人转身，他们的动作停留在转身。
冷汗顺着他们的身体落下，痒痒的，无人动弹。
一只眼睛看着他们，他们的视线里几乎只能容下那双眼睛。
隐约能看出人形的巨物从深渊里探出脑袋，脑袋直直顶在零号区的顶部。这个脑袋光秃秃的，皮肤溜黒，纹路像是多足虫的腹部，带着让人失去理智的花纹。
三个人说不出话，手脚冰凉。
一时间五感丧失，什么都感受不到，恐惧占据了全部。说是恐惧也不准确，麻木更深一筹。
巨大的脑袋上只有一个器官，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占据了整张脸。
一只充满了绝望的眼睛，爆出无数红血丝，染红了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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