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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肥瘦?(二合一)


  红药有种隐约的感觉。

  皇城中,似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宫中的风声,将那无谓到可笑的言论,变成了真的。

  或许,那些人真正的目的,便是要以假代真,而真相则被那花团锦簇的谎言所掩盖,再也无人会去追寻。

  “前世邓寿容当然也死了,只是,不是死在这个时候。”红药轻声说道,怅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上回都与你说了,她是死在……”

  “我觉得是红衣的缘故。”徐玠蓦地开了口,截断了红药的语声。

  红药微微一怔,凝眉望他:“此话怎讲?”

  她有点不明白。

  红衣怎么又被扯了进来?

  她分明已经被周皇后带走了,如今应该正躲在行宫,而周皇后眼下似乎并没有对付宁妃的打算,仍旧在行宫静养着。

  既如此,红衣又怎会跑来弄死邓寿容?

  莫非,这竟是皇后娘娘暗中动的手?

  见她显然误会了,徐玠便道:“我非是说红衣害死了邓寿容,抑或是皇后娘娘出了手。而是说,邓寿容之所以会死,很可能是因为红衣活下来了。”

  言至此,他留出一小段空白,容红药细思,旋即解释:

  “之前你曾说过,红衣前世死在了上元节前后。可是这一世的上元节,她却被我们无意中救了下来。而她既然改变了命运,那么,与她相关的那些人,也就会相应地改换命途。”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红药缓缓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忽似想起了什么,眉心一拢:“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从前也说过差不多的意思,是从什么西洋来的一种学派的说法,他们把这情形叫什么什么量……”

  “能量守恒。”徐玠接语道。

  一刹儿的功夫,直有无限感慨。

  他的娘亲真是惊才绝艳、无所不能,他猜测她可能出身某个大士族,因家中长辈获罪,不得不沦落风尘。

  非如此,便不能解释她之博学多才,甚至以女流之身、精擅制艺之道,更遑论诗词歌赋、女红烹饪了。

  而“能量守恒”这个说法,便是梅姨娘遗著中所述。

  那本册子是单独埋着的,很薄,封皮上写着《高中数理化地》六字,里面的内容十分繁杂,天文、地理、算学等等尽皆在列,艰深广博,囊括天下万物。

  徐玠研读良久,很是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偶尔亦会说予红药听。

  此刻听得徐玠所言,红药立时颔首:“对,就是这个能量守恒。总归这个日子口老天要收一个人走,前世是红衣,今生就变成了邓寿容。”

  言至此,她不由又想起了去年的行宫走水。

  那几百名原该死去的宫人,尽皆得以活命,而上辈子一直活得好好的汤正德并其全家,则成了刀下亡魂。

  果真是一报一还啊。

  红药再叹了一声,神情有些恹恹。

  许是春困之故,她最近总打不起精神,做什么都像是欠了点意思,然细思之下,却又无迹可寻。

  徐玠端详她两眼,有点担心:“你怎么了?是身子不爽利么?”

  红药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道:“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呢?

  她自个儿也说不清。

  自从亲眼见到了邓寿容的死尸,她就老觉得没劲。

  或许,邓寿容的死,到底还是触动了她,平素不显,此刻见了徐玠,心情一放松,便把最真实的那一面展示了出来。

  徐玠忖度片刻,蓦地一拍脑门儿。

  一打岔,倒把杀手锏给忘了。

  他掏出话本子冲红药晃了晃:“要不你先看两眼,过会儿再说正事?”

  红药未置可否,可她的手却像有着自己的主意,自动探前,接过话本子,随手翻开第一页。

  嗯,正接着她上回看过的那章。

  她的唇角弯了弯,头也不抬地看了起来。

  徐玠面现微笑,轻手轻脚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油包的红糖花生仁,打开了,搁在红药手边,又去里间捧来茶壶茶盏。

  红药看书爱吃零嘴儿,吃得渴了就要喝茶,他都知晓。

  红药一双眼睛像粘在那话本子上,旁的皆瞧不见。

  徐玠也不扰她,转身步出游廊,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复又围着那几树梅花打转,时而望天、时而看地,琢磨着他自个儿的事。

  半个时辰后,红药一脸神清气爽地站在了他面前。

  “好了?”徐玠笑眯眯地问,顺手接下她递来的话本子。

  红药点头:“嗯,好多了。”

  确实好多了。

  那话本子里的世界,恰如良药,通身的病都给治好了。

  说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眉道:“有劳你,还替我准备了零嘴儿,我一时看得高兴,就……就都给吃了。”

  一面说话,一面拿脚尖踢着地上石子,以掩饰此刻的尴尬。

  徐玠伸头一瞧,见石阶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张油纸,干干净净、光可鉴人,连个糖渣都没剩下。

  他不由笑起来:“你爱吃就好。今日我来得急,没准备好菜,下回给你带更多好吃的来。”

  说这话时,他不免有几分心虚。

  那菜谱现在还没拿到手,之前那几样菜,还是他想破脑袋才想起来的。

  主要还是太忙。

  忙着赚钱花钱,忙着拉山头找人手,忙着打探各路消息,那菜谱便被他抛在了脑后。

  红药被他说得越发抬不起头,深觉自己在徐玠眼中怕是很不堪,既贪吃、又看瞧闲书、脾气约莫也不大好,整天净干不当紧的事,反倒正事撂在一边。

  挺对不住人家……的吃食和话本子的。

  毕竟,徐玠也没要她的钱,都是白送。

  她难得地红了脸,勾头立在那芳草碧树间,裙带飘拂、发丝飞舞,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妙龄少女。

  徐玠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一时竟也忘了正事。

  春风拂槛,花树成荫,两个人相对而立,你不言、我不语,那气氛渐渐地便有点奇怪。

  不知哪里来的落英,拂过少年身上的青衫,又滑过女孩子的精致的绣鞋。起起落落间,那树下温度便升高了几分。

  红药摸了摸发鬓,微汗。

  恰此时,徐玠亦抬手松了松衣领。

  而后,二人同时转首,一往东瞧、一朝西顾。

  花香缭绕、彩蝶翩飞,阳光筛下细碎的金粉,他们的颊边,各自落下明显的光斑。

  红亦不是,白也不是,嗯,一定是树影作祟。

  “咳咳,那个,你知道飞机么?”徐玠当先打破了沉默。

  语声一落,那天地便像换了个样儿,风依旧是风、花仍然是花,那红香与金粉,也不过是春日午后的花瓣与阳光,再寻常不过。

  红药莫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未了,那心底里忽又一空。

  一呼一吸间,思绪绵长,遥山远水,仿佛那风儿兜过去、又绕回来。

  红药恍惚得像在做梦,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公鸭般的声线,才真切地落入耳畔。

  然后,她就震惊了。

  “飞鸡?那是什么鸡?能吃么?”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徐玠笑起来,张了几次口,愣是说不出一句整话。

  快要笑死他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

  之前他问元贞与利亨之时,便曾听到过相同的疑问,甚至就连吞口水的动作,亦是差相仿佛。

  红药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好容易徐玠笑够了,拿帕子擦着眼泪,眼珠转了转,憋着笑又问:“那你听说过手机么?”

  “什么鸡?”红药没听清,又或者是听清了却没弄明白,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瘦鸡又是何意?是说那鸡仔儿养得特别瘦么?”

  她颇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鸡太瘦的话,那肉就柴了,不好吃,还是肥鸡比较好。”

  言至此,忽地灵光一现,忙道:“你方才说的可是肥鸡?一肥一瘦么,又都是鸡,倒也能连在一块儿。”

  她料定这回必是猜准了,一脸地胸有成竹。

  徐玠拼命想要忍下笑,可又如何忍得住?

  纵使他用力闭紧嘴,那嘴皮子却在“噗噗噗”地往外喷气,其声古怪,于是他越发笑得厉害。

  说也奇怪。

  原本院中微有些压抑的氛围,被他这两问、两笑,竟自淡了去。

  庭庑洁净、阳光温暖,天边一抹闲云,悠悠飘向远处。

  …………………………

  立夏节气,宫中各处换帐幔、晒冬衣,御用监又送来不少新鲜物件,红药与芳葵日日繁忙,门帘都不及换,仍旧延用春时旧物,两个人也不觉得热,日常皆是将之卷着。

  夏日天长,午后时分,尚寝局便安静了下来,诸处皆在小休,为下晌漫长的忙碌积蓄体力。

  “笃、笃”,小库房的院门忽被拍响,满院阳光仿似惊了一惊,几只麻雀喳喳叫着,擦过白灿灿的屋檐。

  “谁啊,这大中晌的,有什么事儿?”芳葵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因是伏案小憩,她的颊边有两道清晰的衣褶印子,小脸儿直拉下三尺长。

  被人扰了清梦,总是不喜。

  “是我,红菱。”门外传来细软的语声,带了几分小心。

  “谁?”芳葵正自睡得口渴,起身去桌前倒茶,没听清。

  蓦地,身旁一人越了过去:“我去开门吧,红菱与我一个屋儿。”

  却原来是红药也起来了。

  “哦,她啊。”芳葵喝了一口茶,晃了晃脑袋,想起来了。

  “咿哑”,红药拉开院门,见红菱规规矩矩立在阶下,并不往里走。

  “有事么?”红药笑得十分温婉。

  虽然心下恨不能一巴掌糊过去。

  这厮憋着坏心害人,每回见了,红药都要生一会儿闷气。

  红菱面含浅笑,敛眸道:“是于姑姑让我来找你的,让你立时就去。”

  “好,走吧。”红药没有半分迟疑,利落地应了一声,跨出门槛,返身便要关门。

  “姐姐去何处?”芳葵趿着鞋立在廊下问,一手搭在眼前,眯眼瞧着大太阳底下的红药。

  红药向她道明去处,末了又笑:“我会早点儿回来的,若是忙了,就让她们先等一等,差事万万不可出错。”

  她身后的红菱抿了抿嘴。

  芳葵不情不愿地应下了,说了句“姐姐慢走”,便“刷”地放下了布帘。

  动作大了些,那帘钩“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红药浅笑着阖拢院门,转向红菱道:“咱们快走吧,别晚了。”

  红菱“嗯”了一声,落后红药半步,二人很快赶到了于寿竹办公之处。

  差事其实并不麻烦,前两日才往储秀宫送了几样器物,其中有个花斛,贤妃娘娘嫌笨重,便叫领回去。

  “因那花斛挺大的,须得两个人才搬得动,我就临时叫了你们来。”于寿竹轻轻扑打着扇子,几缕湿发粘在额角,看起来是才歇下。

  交代完了,她便将纸簿子取来,让红药二人画了押,又予了她们两面对牌,便打发她们去了。

  出得院门,红药与红菱不约而同停了步。

  红菱在门檐下掸裙子,红药便拢头发,心下打定主意不先开口。

  数息后,红菱蹙起眉,微有些不虞地扫了扫红药。

  红药改掸鞋了。

  红菱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红药哇。”她舔了舔唇,到底扛不住先开了口:“咱们从这条道儿走好不好?那边日头太晒了,这边好歹有树和墙挡着,晒不着。”

  “好啊,就听你的。”红药立马赞同。

  总算这厮自个儿说出来了。

  红菱微微觉出一分怪异。

  这也应得太干脆了,简直就像专候着她这样说也似。

  她不由盯了红药一眼。

  红药恰于此时抬头。

  清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神,藏着红菱看不懂的东西。

  她愣了一下。

  再凝目时,眼前已是一道纤细的背影,耳中亦传来清脆的语声:“快走吧,回来了我还得去帮芳葵呢。”

  “哦,好的。”红菱回过神,紧紧跟上,那异样之感亦被挥去,两个人很快穿过夹道,转上了一条长巷。

  红药不着痕迹地往旁一扫。

  墙根下,有一座小石塔。

  然奇怪的是,那石塔居然只有两层。

  红药微觉讶然,视线却是平平掠过,似熟视无睹。

  红菱的眼神与她一样。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穿巷绕街,顶着大太阳,踏上了烟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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