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仗势欺人
带着桃子回家后，郁杏子发现自己房里的热水器已经修好了，床单被套也都换成新的，冰箱里摆满了新鲜的蔬菜水果，屋里一尘不染，想来那位家政阿姨已经来整理过了。
吃药后的小奶猫昏昏欲睡，郁杏子目光温柔低头看怀里一小团，轻手轻脚把它抱回自己的窝里，细心地整理了一下毯子，让它睡得更舒服。
许睿还有一个小时下班，郁杏子趁此时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在路过客厅时，她不经意间看到那副连接一二楼高达三四米的巨大油画，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只觉得画里黑夜中的森林被一层黑雾笼罩，阴暗压抑。仔细看时，还能发现树林中成群结队穿梭奔驰的白鹿，它们拼命向前奔跑，企图追赶黎明的脚步，但黎明的曙光距离它们实在太远了，不少白鹿已经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郁杏子来许睿家里时日尚短，还没能好好研究研究这副画，此时不知是不是心境所致，看什么东西都觉得不对劲，郁杏子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视线，朝厨房走去。
晚餐照例做的是许睿喜欢的菜，郁杏子口味偏酸辣，但四菜一汤中均无酸辣的菜，只有额外的一小碟拍黄瓜是合郁杏子胃口的。
许睿回来得比平时稍晚，但只要他到家，饭菜永远都是温度适宜的，因此他也就没看出郁杏子守着一桌菜等了他半小时。
许睿没发现，郁杏子也不提，笑意盈盈给他递上干净碗筷。
“今天的面试顺利吗？”许睿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带问。
郁杏子紧跟着拿起空调遥控器，将室内温度调高到28℃，微笑道：“很顺利，面试的HR没问什么刁钻的问题，面试完就告诉我明天可以去上班了。”
许睿闻言点点头，又问道：“去哪个部门？”
“还不知道，要等通知。”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时，郁杏子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闪了一下，她好奇地凑上前点开一看，公司人事安排的通知短信就跳入眼帘。
“有消息了，去人力资源部！”
郁杏子对人力资源部的印象很不错，因此看到这个通知，立刻喜笑颜开。
许睿夹菜的手却顿了顿，下意识皱起眉头。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笑靥如花的人，仍沉浸在找到稳定工作后的欣喜激动当中，许睿话到嘴边，犹豫片刻却没说出口。
算了，杏子很聪明，能够处理好工作中的人际关系问题。
许睿低下头，安静吃饭。
昨晚的同床共枕是特殊情况，今天热水器和被套都换好了，吃完饭后，郁杏子就回到自己房里休息。
明天第一天到总部上班，郁杏子告诉自己不紧张。
她仔细调好闹钟，在关了灯后，又忍不住爬起来检查一次。
几分钟后，又起来检查一次。
重复几遍后，郁杏子忍不住暗骂道：神经病啊！
狠狠自嘲一顿后，她才勉强从喜悦和期待中冷静下来，陷入沉睡。
第二天，郁杏子和许睿吃完早餐后一起去上班。她坐的许睿的车，但为了避嫌，在离公司还有一段路时她就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错开进入公司。
海城的冬天非常寒冷，路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郁杏子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色，她冷得鼻尖通红，下意识低头将自己的脸埋进温暖的围巾里。
不过是走一两百米的路，郁杏子已经冻得手脚僵硬，直到进了公司感受暖气才有所好转。她摘下围巾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在原地透过门口的玻璃轻轻整理一下妆容，确定没有任何瑕疵后，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入LMC办公大楼。
身边擦肩而过的都是西装革履，一副精英做派的人，他们或交谈，或思索，脚步匆匆。有人说你走路的速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你的执行力和紧迫感，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总部的人一定都是执行力超强的人，郁杏子暗暗想。
她没再路上过多停留，按着记忆坐电梯来到人力资源部。人力资源部设在6楼，电梯门一打开，偌大的办公场所就展现在眼前，众人的抬头率非常低，看到郁杏子这样的陌生面孔丝毫不惊讶，仍低头认真干手头上的事。
郁杏子肃然起敬，一瞬间将自己的认真谨慎程度阀门拉到最高处。
她走到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小姑娘身边，和她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小姑娘立即会意，伸出手朝里边紧闭的屋子指了指，示意新人去办公室找经理。
“谢谢。”和未来同事道了谢后，郁杏子挺直腰背，朝经理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门前挂着经理的牌子，上面写着名字：陈绮兰。
没有挂照片，但能坐上经理的位置，肯定也是个厉害角色。
郁杏子站在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
“谁？进来。”女子偏低沉的声音透过门传出，严肃中带着一丝冷漠。
郁杏子定了定神，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绮兰已经年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当，整个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她身上穿着不是传统的西装，而是一件黑白撞色的精致小西服，黑白灰是永远不会过时的经典色调，一半黑，一半白，黑白相称下的陈绮兰显得窈窕又精神，得体又优雅，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身份地位不低。
郁杏子在云州也见过不少高层，但少有像陈绮兰这样气场强大的，刚硬干练，侵略性和控制欲十分明显。她第一眼看到她，就像看到高中时的教导主任，下意识站直的身。
陈绮兰目不斜视盯着她，眼神中透着审视，但郁杏子不敢与领导直接对视，装作打量环境的样子，小心翼翼将视线错开。
这一望，她才发现经理办公室里还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起来十分眼熟，郁杏子使劲想了想，顿时惊讶道：是昨天那个坐在她旁边的女人！
想到昨天这人直截了当在众人面前嘲讽自己插队，郁杏子有些为难，但她知道是自己理亏，怨不得别人耿直，自己应该找机会和人家道个歉。
这么想着，郁杏子看着王悦的眼神温和了许多，带着歉意和示好。
哼，王悦心里冷哼，竟是丝毫不领情。
她看到郁杏子进屋时也吃了一惊，但想到对方明显是个关系户，她心里就愤懑不平，酸得厉害。
她认定了郁杏子是个靠关系进门毫无本事的草包，清高如她，明明看到郁杏子示好的目光，却面色冷淡，故作没看到，轻蔑得将头别向一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经理陈绮兰打破了沉默，挑眉问道：“你是谁？”
郁杏子以为经理不清楚有新人的事，赶紧解释道：“陈经理好，我叫郁杏子，是通过面试分过来的新人。”
“哦？”陈绮兰轻轻捻着自己酒红色的指甲，神色冷淡道：“没听说过。”
郁杏子显然没料到领导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愣怔，茫然不知所措。
陈绮兰看了一眼王悦，又淡淡地扫了郁杏子一眼，说道：“你也知道自己是新人，本事没多大，架子却不小，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八点二十分。”
“公司几点上班？”陈绮兰收回视线，慵懒地弹了弹指甲。
“八点半。”郁杏子低头道，但从时间上算她并没有迟到，于是忍不住小声解释道：“我是尊重您的，也重视这门工作，并没有踩着点进来。”
她的辩解合情合理，但陈绮兰根本不买账，只见她突然将桌上的笔狠狠一摔，冷声呵斥道：“你以为你提前十分钟到很了不起吗？你看看屋外的人，谁不是点还没到就开始工作了的？不说远的，你就看看和你一起通过面试进来的王悦，人家八点就到了，也没像你这么横！”
“尊重，重视？我看你根本就是懒惰散漫，目中无人，油腔滑调！”
如果到这时郁杏子还察觉不出经理在给自己下马威，她就白在云州分部混这么长时间了。
陈经理骂得起劲，王悦则淡淡地瞥了一眼郁杏子，看着她安静低头，散落的发遮挡住面部，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但她不用看也知道郁杏子此刻心里一定堵得慌。
这女经理也着实有病，不知道是更年期到了还是心里变态，她今早刚来报道，就被她冷嘲热讽教训了一通，她心里不服气，但也知道这份薪酬高待遇好的工作来之不易，想到忍忍就过去了，因此被陈绮兰骂时，她硬是忍着一声不吭。
她没想到郁杏子这人，看着柔柔弱弱好脾气，居然也会顶嘴。
陈绮兰明显是说一不二的人，让她教训舒服了，她也就不管你了，但凡和她逆着干，她肯定火力全开报复你。
果不其然，一有了明显的攻击对象，陈绮兰就忘了挑剔她，甚至为了怼郁杏子，还拿她做模范表扬。
王悦不喜欢这个经理，但她更不喜欢郁杏子，现在看她被人骂，心里无端地生出一份快感，幸灾乐祸。
就这样低着头站着，郁杏子被陈绮兰数落了五分钟。听到经理办公室里传来的呵斥声，屋外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明显见怪不怪，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看上去认真又冷漠。
“怎么？说不得？”陈绮兰见郁杏子一直低着头没回应，以为她被自己骂怕了，心里有些得意，但面上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现在的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就是差，金贵又娇气，接受不得批评。”
郁杏子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没有，我认真听陈经理的教诲，以后会端正好自己的态度。”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郁杏子抬起头，不卑不亢，神色一片坦荡。
许睿还在云州分部担任总监时，就不止一次说过：郁杏子就像一团水，能融万物，能应万变，不刻意不谄媚，自我调节能力极强。
陈绮兰一愣，一直围观看热闹的王悦也不由得多看郁杏子一眼，她知道郁杏子背后有关系，肯定是个大小姐脾气，受不得经理毫无理由的邪火，她都做好准备看郁杏子哭哭啼啼告状了。
她倒希望郁杏子背后的关系够强大，能出面整治整治这位陈经理，不要总窝里横。
王悦昨晚知道自己被分到人力资源部后，就熬夜查了部门中高层领导的资料。
陈绮兰算是人力资源部的老人了，在公司待了十年，三十四岁升的经理，但她靠的不是能力，而是关系。
陈绮兰的丈夫是LMC的一位股东，手里握有不少公司的股份，陈绮兰本人行事霸道，不得人心，但大家看在她手里的资源和身后的背景，都会让给她三分颜面。
就这样，陈绮兰没什么硬本事，职务上能做到经理位置，也算是升到头了。
在人力资源部里，比她职位高的人不在少数，但没人愿意得罪她，她的性子也越来越霸道。
王悦知道自己被分到陈绮兰手下时，是非常不满意的。
想着，王悦又饱满兴趣地看了郁杏子一眼，她乐得两个有关系背景的人狗咬狗一嘴毛。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郁杏子之后的态度都非常诚恳淡定，无论陈绮兰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能从善如流对接下去。
几个回合过后，陈绮兰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也就停止了对郁杏子的数落。
“你们俩虽然过了面试，但还不算公司正式员工，要试用一个月。”
“如果觉得受不了，也随时可以走，但试用期是没工资的。”
说到这，陈绮兰冷冷地扫了一眼两人，面带威胁。
“明白了。”郁杏子和王悦停顿了一会，异口同声回答道。
陈绮兰随即挥挥手，眼也不抬，像赶苍蝇一样让两人出去。
郁杏子转身正欲向外走，王悦却目不斜视狠狠撞了她一下，抢先她一步出了门。
走出办公室那一刻，郁杏子被撞的肩膀还隐隐作痛，觉得心里有点堵。
她没事先做功课，并不了解这位陈经理，但她对这人一丁点好感也没有。
上司毒舌的，郁杏子并不是没见过，许睿就是战斗力最强的一个，能轻而易举把人怼到血管爆裂。
但郁杏子是服他的，因为许睿说话一针见血，他的挑剔，最后总能促进她进步。
但这位陈经理，明显是借题发挥，为骂而骂。
还有那位明显对她有成见的新人。
前有狼后有虎。
“哎，脑壳痛。”郁杏子摸摸自己的脑瓜子，遇到奇葩领导，奇葩同事，她愁得头秃。
但她并不想轻易放弃，受了点委屈就闹脾气辞职。
她想靠自己的力量留在这里。
因为，许睿也在这里。
有许睿在，她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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