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坚壁（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区氏坞的坞壁，高不过三丈左右，远不及董义的从兄董卓后来修筑的郿坞那般高大。但是，围墙环绕、四向开门，坞内的望楼、四隅的角楼等一座坞堡该有的设施倒也都有。
围墙之外，环绕着的是一圈窄窄的护城河。其不过是由人工开挖的灌溉渠道延伸而来的、宽不过三丈许，不比罗县县城依托自然水系改造的护城河那般宽阔——或许称之为护城壕沟更为贴切。
外无援兵，这些简陋的防御工事组合成了区氏上下仅有的依靠。
八月十八日午时，这些简陋的防御工事证明了它们的可靠。
当区家的马队侦测到县兵大部队动向、准备返回区氏坞通报消息时，自身也已经被由凉州军旧部和寇、刘、罗三家骑士混编成的县兵哨骑盯上了。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甫一接触，区家马队就吃了县兵哨骑的大亏。一个照面的功夫，区家马队中被射死射伤的人马就到了两位数。
更要命的是，打不过也就罢了，跑也跑不过。身披竹甲、亡命奔逃的区家马队，竟然甩不开身披铁甲、边骑马边射箭的县兵哨骑，被对方死死的撵在身后。
“收起吊桥！”坞壁北大门城头，区星厉声疾呼，“长枪队速到城门处列阵！”
一旁负责城门守备的民兵中队长区壮有些迟疑：“可是，马......”
“可是个屁！”一向儒雅的少君极其罕见的飙起了脏话，“迅速执行，这是命令！”
“唯~唯～唯！”区壮打了个激灵，不再犹豫，果断下令指挥。
“一排在前，成拒马阵形在城门处列队；二排居后，准备放箭。”
“唯！”
“三排一班，关闭大门。三排二班，升起吊桥。快！”
“唯！”
辘轳吱呀着发出生涩得让人牙疼的声音，带动滑轮组牵引着吊桥和城门一点点的闭合。马队越来越近了。
......
与蛮骑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奔马飞驰，马背上下起伏如浪。在人与马在到达浪的最高点的时，董豹抓住那一瞬间的悬空感，屏住呼吸，松手撒放。
“咻！”
箭随心动，精准的扎在了蛮骑的后肩处——董豹是故意射偏的，不然的话，这队蛮骑半道上就已死光了。
“跟紧些！”董豹抬眼盯着坞门楼子处两面翻动的旗帜，视线几乎凝成了实质，“二三子向我看齐，夺门先登，一举平蛮！”
“唯！”
左右低喝回应，肃杀里藏不住的是兴奋。
然而，瞬息之间风云变幻。就在县兵哨骑回令之时，前方的蛮骑突然开始急速左转。速度之快，幅度之大，甚至让几名学艺不精的蛮子直接被甩落马下。
紧接着，便是暴雨般迎面泼来的密集箭矢，砸在铁甲上叮当作响。
“啊！！！”
“啊~”
惨叫声里，藏着几声闷哼，几个倒霉蛋被蛮子的鈚箭射中了脖颈和臂膀。仓促之间，县兵哨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蛮子宽而扁的鈚箭虽然破甲无力，但对无甲目标的切割效果却很是不错。这一波箭雨，给县兵哨骑带来了不小的损伤。
看着前方已升起一多半的吊桥，和视线角落里多名被击坠的袍泽，董豹恨恨的啐了一口唾沫。
“撤！”
“撤！！！”
侵略如火，转进如风，西凉军的哨骑向来遵循见好就收，不行就撤的作战原则。意识到突击夺门之策不可行后，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撤退。
......
“少君，要让马队衔尾追击吗？”
“不了。”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区星瞥了正在沿河岸绕行的马队一眼，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让他们撤到坞门附近，待贼人骑兵撤出三五里地后，再放他们进门。”
“唯。”
坞门楼子处，一名区氏私学的应届毕业生双手挥动彩旗，打出征召马队在坞门处集合的旗语命令。片刻之后，马队开始回转掉头。
“伤员送医，让其余马队成员迅速到指挥部集合。”
“唯。”
......
区氏坞外，牛辅正在亲自监督县兵安营扎寨。这时，有哨骑前来通禀。
“禀司马，蛮子正在封堵东侧坞门。”
“封堵坞门？”牛辅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怎么个封堵法？”
“蛮子在用土、石、木等封堵坞壁门洞，现在正在封堵中。”
正当牛辅准备继续询问细节之时，又有一骑飞奔过来。
“禀司马，蛮子正在封堵西侧坞门。”
还有这等好事？牛辅不由得挑了挑眉。
“此处交给李彦直李军侯负责。二三子，随我前去查看蛮贼坞防。”
“唯。”
......
“欸！”魏延怒拍大腿，“教起兵法来有模有样，真正守起城来却如此不堪。区君他，原来竟不过是赵括一般的人物吗？”
“兄长，区君的守城之法有何不妥吗？”小树林里，魏续低声问道。
“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看着正在封堵坞门的区家民兵，魏延的眉间拧出了一个“川”字，“坞门堵死了，敌军固然进不来，可坞壁内的守军不也出不去了？如此一来，守军对敌军便构不成威胁了。此等封门守城之法，不过是原地等死罢了，愚蠢至极！”
“那~兄长，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魏延回过头来，没好气的瞪了魏续一眼，“我等侠士，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昔者，区君于我等有恩，此即报恩之时也！”
“（董卓）乃结垒于长安城东以自居。又筑坞于郿，高厚七丈，号曰‘万岁坞’。积谷为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后汉书·董卓传》
“城门贵多不贵少，贵开不贵闭。城门既多且开，稍得便利去处，即出兵击之。夜则斫其营寨，使之昼夜不得安息，自然不敢近城立寨。又须为牵制之计，常使彼劳我逸......拆去钓桥，只用实桥，城内军马进退皆便；外人皆惧城内出兵，昼夜不敢自安”——《守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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