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盘山公路旁的向日葵
我不知道小茗的故事代表着什么，当然，我也不敢再往那里边想，虽然不是说这个故事细思极恐，但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就像冰层下面的暗河一样，你看不见，却能清晰的感觉到。
小茗看我愣在那里思考的样子，连忙给我说：“一个故事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太在意。”
“我在想，这样的故事，应该不是讲给小孩子听的吧。”我说。
但小茗却摇摇头，她说：“这个故事是我以前的女管家告诉我的，那一年，母亲死了，我记的很清楚，那一年，我十一岁。”小茗打了个哈欠，好像她说出来的这些话，一点都不重要一样。
“说实话，我很好奇你的身世。”我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语气忽然有些冰冷，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
但是我还是打算继续问下去，不过小茗会不会生气。
我说：“从知道你名字开始，普通人，不可能会有你那样的名字。”
“名字吗？这个东西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她显然不想提起自己的过往，所以一直在转移话题。
我叹了口气，也没有办法，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我该过问的，所以不提也好，看了眼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忽然就觉得有些冷，我打开车门，打算回去睡觉，但是小茗拉住了我，她说：“你想知道的东西，我会告诉你的，但是现在还不能。”
“谢谢。”我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小茗就松手了，但是我心里却并不怎么开心，以后，对于我和小茗，真的可以有“以后”这个词语吗？或许在下一个地方，她会遇见一个她爱而且爱她的人，然后把我们的约定忘到九霄云外，再笑着对我说：“肖默，也许我已经找到我的终点了。”
我在车上静静的躺下来，不去想那些事情了，明天还要赶路，不，以后的日子都要赶路，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但我们自身却远远没有那么伟大。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厉害，但更多的时候会发现我所谓的勇气不过是傻，但愿傻人有傻福吧，我相信未来的路，不会太难走。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小茗还在旁边的椅子上熟睡着，也不知道她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打算把她叫醒，但是我必须要给她系上安全带，我靠过去，往那边摸了一下，好在小茗没有醒，不然我这个姿势绝对有耍流氓的嫌疑。
路算得上平坦，所以车子也就没有什么颠簸，小茗是睡到自然醒的，起来后有点迷迷糊糊，有气无力的问了我一句：“走到哪里了？”
我该怎么回答她，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在路上。”我回答她。
“嗯。”她应了我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问她。
“嗯。”她又应了我一声。
于是我停下车，问小茗要吃什么。
“不会又是只有那种面饼吧。”看她的样子，已经清醒不少了，只是头发有些凌乱。
“哪有？这次还有矿泉水呢。”我笑着说，但换来的却是小茗的白眼。
看她一边生气一边吃东西，还真的挺可爱的，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
吃完东西后，小茗说：“你不是写东西的人吗？为什么，不给我讲讲你写的东西。”
“我倒是愿意讲，但是没有人愿意听。”我说到。
小茗又白了我一眼，说：“很烂吗？”
我只能尴尬的笑笑，说上一句：“是的。”
“都是什么样的故事。”她问我，看来她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当然，我的故事并不是很烂，只不过没有人看而已，所以我问小茗：“你想听哪一个？”
“初洛喜欢的那个。”她说到。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实际上真的有一个初洛很喜欢的，我轻轻地一笑，开始讲这个故事。
……
长途客车是个充满了故事的地方，形形色色的旅人和归客在上面烙印下自己或喜或悲的记忆，就像被藏在车厢里的泡面一样，有一股复杂的平凡味道。
初中毕业，发小因为学校的原因搬到了临县，如果你也如我一般有个这样的朋友，那么，你会知道世界上只有两种距离是可以释然的，一种叫近在咫尺，一种叫海角天涯，但倘若有一个你爱的人在此之间，难免被愁绪纷扰，不说白发三千，也如受挠心之邢。
暑假去看望他，坐车要经过四十多公里山路，我用鸭舌帽遮住眼睛，打算靠样睡来虚度这一段有些无聊的旅途，直到那个人上车……
来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叔，脸上颇有些沧桑的味道，穿着虽然普通，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我曾经觉得，像什么少女爱大叔只会在那些以不良情节博人眼球小说里才会出现，但那天一见才知道真的是艺术源于生活，那个大叔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车上的乘客不少，大叔和一位年轻小伙子同坐，似乎是不经意间瞥见了他手提袋里的东西，大叔说:“哪里摘的葵花啊?”
见气氛已经不死沉，小伙子喜出望外，连忙回答说:“女朋友送的，大叔你要一点吗?”
大叔笑着说不必了，小伙子问:“听叔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大叔有点尴尬，说:“这你可说错了，翻过前面两个山丘，就是我老家了。”
小伙子接着说:“好久没回来了吧～”
“嗯。”大叔眼里露出了些忧伤，说:“当初我离开的时候，就你这么大。”
于是车里的所有人放低声音，他们有一种特殊的默契，都知道要尊重讲故事的人。
我就算是睡不着了，难得这样的机会，眼前的山光也抵不上一段就算是平淡无奇的故事。
大叔长叹口气，开始讲——
我二十二岁离开这里，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刚开始是最想回来的，但回来不了，连路费都没有。后来慢慢打拼，有了些钱，又嫌太少，没面子回来。再后来，生意做大了，钱，也多起来，不想回来了，直到半年前搬家，翻到一本日记，是我老家的女朋友送给我的，我才知道，原来，有个人一直在等我。
小伙子问他，你女朋友还会等吗?
不知道，大叔看向窗外，继续说——
我在小时候就认识我女朋友了，但十九岁才表白，那天，我们在一片没有尽头的向日葵田地里，我紧紧的抱着她，说，我爱你，她告诉我，她从认识我就在等这句话，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
那你还走?
年轻嘛，谁想一辈子困在穷山沟里。
离开的时候，她说她只为我等五年，我说，你要是想我了，就在山上种向日葵吧!等我回来，我们在花海里结婚。
她哭了，说，我等你十年。
那你一定要回去，车上有本地乘客这样说，问他们为什么，笑着不回答。
唉，你不要学我，下一站我就下车了，而你和你女朋友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讲故事的人在笑，但听故事的人却没什么宁人的心绪。
天啊!外地乘客在惊呼，司机在微笑中转弯，山的那一面，是向日葵凝成的花海。
它们似乎没有向着太阳，而是像一座座灯塔，指引着在外乡迷途的人们回家。
大叔流着泪下车，再全车人的欢呼声里，他一点也不像回家的归客，而是一位凯旋的士兵，我的鸭舌帽被山风吹走了，我没有去拦。
我们知道，那个人一定在等着大叔，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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