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墙倒众人推
杨溪只当他是吓到了，暗暗地安抚。
晚上抱着他睡，以免他做噩梦，还给他讲了好几个故事，把前几天落下的全补上。
苏迎岁心情复杂。
等杨溪把苏顺年哄睡之后，他轻声问：“你是不是太宠着他了？”
苏顺年又不是什么脆弱的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这样安抚呢？
杨溪却很不赞同他的看法。
“孩子是用来关心的，几天没见爹娘，害怕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希望他以后养成依赖别人，非常害怕失去的心理吗？”
就她所知道的事而言，苏顺年后期表现出来的那种对女主的占有欲，就是一种童年缺失的表现。
小时候缺什么，长大有能力之后就会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弥补自己，哪怕到手之后发现那东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我是说，他没那么脆弱。”
“脆不脆弱是他的事，关不关心是你的事，年儿懂事听话，不能因为他懂事，就忽视他的正常需求，再坚强的人也会想有归属感。”
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家伙眼睛闭得更紧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角隐隐带着水光。
苏迎岁若有所思地揣摩着杨溪话里的意思。
杨溪总能说出一些他从未听过的见解，但细细分析，会发现她说的不无道理。
一夜无梦。
这边的小夫妻正在讨论孩子教育问题，另一头落魄的苏家大公子则终于在半夜时分摸到了牢房。
苏衍不知道自己问了多少人，才找到这个地方。
平日他出门都是有小厮跟着，不熟悉的路也有下人引路，自然不会记得这种偏僻地方的走法。
他一个个去问。
路人看他穿着打扮，不像是个没下人服侍的主，却又带着伤，再加上问的地方是大牢所在，自然遮遮掩掩不敢言明。
他碰了不少壁，才找到这个地方。
牢房黑漆漆的轮廓在夜色中毫不违和，时不时传出些凄厉嘶哑的叫喊，哭声，但很快归于平静。
空气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让人很不舒服，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苏衍试探着问能不能进去看看家人，却被冷冰冰地拦在门外。
原因无他。
皇上有旨，苏家诛九族，特赦苏家嫡子苏衍以存香火。
面前这位曾经也在京城风头无两，他们认得。
“苏公子，请回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树倒猢狲散。
平日或许他们还要巴结一二，但如今面对这位落魄的苏公子，总算能挺直腰板，放开嗓子说话。
“我想进去见一眼父亲，就见一眼，通融通融？”
苏衍从身上摸出银两，有些忐忑地递给说话的那个侍卫。
原来他身上只剩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和几两碎银了。这点钱，都不够他曾经宴请一桌朋友的。
侍卫把银票接过去，上下打量了两眼，露出一丝意动。
但他很理智。
这地方的活油水足，凡是家里有犯事儿的，都得来这里打点，前前后后能得不少好处。
但风险也大。
若是小案，通融便通融了。
此案可是皇上亲自督办，要是叫人知道他违背皇命，再多银两也保不住他的脑袋。
“苏公子，我等都是下人，无权做这个主。”想清楚之后，那侍卫把银票还给苏衍，“要不，你等行刑那日去看？”
苏衍拿回银票，心口痛得仿佛有勺子从中间生生挖去一块，然后用针将边边角角缝起来。
他和父母亲族只有一墙之隔，却连见上一面都做不到。
很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
苏衍木木地转过身，背上的衣服破着，沾着血迹，皮肉和衣服黏在一起。
他向来是风光霁月，不染尘埃的模样，从未如此狼狈过。
走的地方太过偏僻，四周黑漆漆的。
他也不怕，反倒希望这黑暗能将他永远吞噬了去。
死了，是不是就不用想这么多了？
父亲，族人，女人，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发了疯的家奴陈大。
他死了，就不用独自活着，承担家族覆灭的罪恶感，不用看清这世间冷眼，不用被沉重的数千条人命压着。
可他的命，是父亲求来的。
听陈大的意思，那恐怕是父亲在皇上面前的最后一点脸面。
他没资格寻死。
天色转亮，东方一缕光线缓缓变亮。
苏衍动了动，干涩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光亮。
对了。
他还有朋友。
京中他有这么多交好的弟兄，曾受过他恩惠的小弟。
要从皇上手里救人是不可能，但求他们帮帮忙，让他和家里人见上一面，也不过是张张嘴的事。
“这恐怕不好办呐，陛下亲自下的旨，我等做臣子的，不能为陛下分忧也就罢了，怎么能添乱呢？”
和他关系最好的江家长子看着他焦急的样子，缓缓递过来一杯茶，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这是他发小，从小一并挨罚，一起调皮捣蛋，一起长大的发小。
看着对方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的心一点点变凉。
“江亦尘，你不帮我就算了，做出这副表情给谁看？”
苏衍被他冷漠的神态刺到。
再加上处境不好，正是敏感的时候，苏衍几乎立刻就得出结论：江亦尘在看他笑话呢。
“我凭什么帮你？”江亦尘没生气，只是在他风尘仆仆的身上打量了一圈。
随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几天没见，苏大少爷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了？墨安，去给苏少爷取件衣服。”
苏衍见墨安拿来的是件粗使小厮的衣服，顿时变了脸色，站起身朝外走。
“我拿你当朋友，没想到你却是这种人！我还真是瞎了眼！”
江亦尘并不挽留，只是朝着他喊道：“苏大少爷可别在摆着公子的架子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否则啊，只怕不会有人搭理你咯！”
等苏衍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江亦尘轻佻的桃花眼眯了眯，吩咐墨安：“去，跟着他，别死了就行。”
苏衍第一次遭遇他最信任的朋友的背叛，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没了他，他不还有别的朋友吗？
不过事实证明，没有。
京城本就是个踩低捧高的地方，昨天谁人不知他苏大少爷已经无家可归，连平民都不如。
平民百姓至少有生存能力，有安身之所，苏衍却什么都没有了。
他平日里所谓的朋友，也对他露出了他们曾经对待下等人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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