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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入侵


母亲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又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像是透过门洞外面的青石板看见了什么似得,小五不明白,明明事情还没有发生不是吗?为什么母亲像是笃定了会搬出家园,搬出华国呢?

  小五不明白,抬头看向母亲边上的阿姊,发现阿姊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显然也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母亲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他们回屋待着,重要的必须要带走的东西,现在用不到的东西,先全部收起来,交于仆人放进仓房。

  小五回到屋里,有些不知所措,没有收拾东西,而是坐到了书桌面前,将之前买的报纸一张一张的翻看着。谎称丢人冒然进入,突然交火,突然谈和,突然进攻,突然击破……这些所谓的突然并不是突然,而是蓄谋已久的陷路,敌人用来拖延的伎俩。

  门被敲响,是母亲过来了,递给小五几张信纸,和一个信封。

  “小五,写两封信给你二哥和三姊,就按照这两个地址写在信封上。”

  “母亲,为什么你会觉得真的要走呢?”

  小五还是忍不住问了,母亲摸了摸小五的脑袋,脸上有些无奈之色。

  “我跟你父亲都相处多少年了,他从来不说没影的事儿,一般只要是说了,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发生,这次看他这额样子,应该是超过九十了。约翰我也见过几次面,性子大大咧咧的,说话都是有头绪的,即使是喝醉了,也不会乱说话,你说我为什么会觉得呢?”

  “……我懂了母亲,怎么写?”

  “你就……”

  小五将母亲的话一字一句的写在里信纸上,一边三张纸,分别核对好了塞进信封里,封好胶水之后,放到挎包中跑了出去。邮局需要有贴,小五上里面问了一下,买了两张邮票仔细贴好,投入绿皮信箱当中。

  时间不着急,小五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街边车来车往,有电线杆成排竖着,麻雀落在电线杆上歇息,不时地理一理肩膀下的羽毛。真好啊,自由的鸟都是无拘无束的,繁琐的人总是要通过掠夺,来争取不属于自己的地界。

  到家时,家里有些冷清,屋里的装饰品都被摘了下来,大厅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了人气。仆人在把家里装饰用的盘子装起来,只留下日常装菜的盘子,母亲还是如此,即使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想扔掉。

  小五抬头看了看悬在房梁上的平安符,那是之前去庙里求福时,母亲给父亲求的平安符,里面有母亲的一缕长发,分成了两份,一枚在父亲身上,一枚方丈说要悬于房梁之上,言说是妻高于顶,夫路可行千里。

  自打求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顶上吊着,小五猜测是不是母亲已经不记得了,边喊人寻来梯子,拎了拎裤子往上爬,爬到一半被人给叫停了。

  “小五,你做什么,快些下来别摔着了。”

  “母亲,我上去将平安符取下来,到时候容易忘了带走。”

  “别取,不会的,不会忘的,你父亲回来之前都不能取下来。”

  “这……好吧。”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恍惚一样,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好久,不用上学塾,日头就变得长了些,小五每天都会买一份报纸,没事做用纸笔梳理时间线,买了一份地图看看红点都到哪了。

  二哥和三姐都回来了,  信中没有交代因为什么事情,只说是让放假的时候把东西都收拾收拾带回来,最好是在月底前到家。信到的时候已经是月下旬了,那个时候根本来不及将事情处理并在月底赶到家,月底没看见人回来,母亲还心忧了一阵子。

  这段时间是小五看见母亲眉头皱的最多的一回,好在下月中的时候二哥三姊到家了,母亲这才重展笑颜,拉着二丫头和阿姊回屋说事。二哥回屋将身上的学生装换了下来,一把搂住了小五的肩膀,带人上街上溜达。

  “怎么回事?家里出事了?这么着急让我们回来。”

  “父亲说,可能要搬出华国了。”

  “什么?!搬出去?往哪搬?为什么要搬?”

  “嘘!!!你小声点,你怎么出去上个学嗓子变这么大了!都吓着我了。”

  “哎!这不海市说话声音都往上提嘛!一个不留声没学到精髓,变成大嗓门了,先别管这个,跟我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五拉着二哥走到一个拐角,凑到二哥耳边小声说着,把父亲母亲的原话都告诉了他,听后二哥嬉皮笑脸的模样收了起来,盘弄着手腕上的手表,挑针拔出来塞进去,不一会就盘弄的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今天是八月十七号,父亲还没有回来,但是寄回来一封家书,里面写了自己一切安全,但是红点军前进的步子迈的很大,华国现处于外忧内患的状态,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到了该撤退的时候,叮嘱家里人赶紧收拾东西,他已经在联系商船,一次性走完。

  目的地没说,但其实也不是很重要了,家里人也不太出去,很多接到风声的人陆续往外撤离,但南市城里的人不减反多,外边逃过来人像马蜂一样涌了进来,渡口的船只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没个停歇。

  九月初,家书像蝴蝶一样往家飞,父亲还是没有回来,说是快了快了……

  十月初,父亲没等到,却等到了远在美利坚留学的大哥,晚上一大家子都睡着了,大哥风尘仆仆的回到家,敲得外面的门‘咚咚咚’的……

  书信终止了,母亲枯坐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离去的信差,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父亲的信了,一个星期……

  商船出发的时间到了,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忧思过重病倒了……

  “你们走吧,我要等他回来,你们把东西都带走,给我留一床被子就行。”

  “母亲!这怎么行!”

  “走吧,合该是我等他的,没有他我……我走不了。”

  “怎么会呢?腿就在身上怎么会走不了呢?”

  母亲深深看了一眼二儿子,眼眶红彤彤的,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走不了的,仆人的通报过来了,商船一靠岸,就被不知哪里来的难民给挤满了,船上的人想要反抗,但对面人数太过庞大,根本抵挡不了。

  众人一下子乱了起来,计划被打断,大哥跟父亲走过商,认识一些人,接到消息就出去找人了。南市还留有一些老牌的商人,不愿意背井离乡,宁可在南市待着,哪怕是用手上的钱财去购买武器,也不愿意跑去不认识的地方从头开始。

  大哥带上帽子往门外跑,迎面和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子撞上了,该男子脸庞消瘦,手指有些不自然的弯曲,像是伸不直一样。男子自称叫陈一,是父亲的好友,提到父亲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去,陈一从怀里掏出一个染血的信封,信封上还有一个圆孔。

  “这是子期的信……”

  “子期?子期呢?”

  母亲有些失态的冲了过去,一把抢过那个红彤彤的信封,颤抖着手抚摸着外面干涸的血液,心里凉的透透的。

  “子期去寄信的路上被卷入两方交火,我和他一起去的,我俩就往巷子里跑,巷子里堆着几个柴火堆,柴火堆后面还有一个点火的草堆。他把我藏在身边的草堆里,他还没进来就有红点军过来了,子期为了不暴露我的位置,自己跑了。等都平息之后,我从草堆里钻了出去……”

  “子期……子期就被枪打死在不远处,一枪穿过心脏,已经没气了。我想起他早上要邮寄的信纸,我就给拿了出来,嫂子,我对不住你和大哥啊!”

  母亲呆呆的坐在地板上,冰冷的寒气顺着小腿一路往上爬,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消瘦男子还在说着。

  “嫂子,你和孩子们上我的船,我来的时候听说你们的让抢了,我的船还没到,停的地方也偏僻,不能有人能知道的,就算能知道,我们上去就行了,管人多人少呢……”

  “尸体呢?”

  “……对不起嫂子,我带不回来,太远了。”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

  “大哥说,但凡有一丝余地,都不想让家人背井离乡,但华国的几派都不知道怎么支援他们,给大洋给武器,转头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红点军的脚步太快了,我俩只是一个不留神,居然已经进江,本来准备在这个邮局寄完信就往下一个城市撤离的。”

  “……辛苦你送信,翠翠,找个房间让先生歇息,我先上去了,我先上去了。”

  母亲像是恢复了冷静,脸上没有表情,很是木讷,又像是被抽了魂一样,双眼失神,四肢僵硬的爬了起来,翠翠想要上前搀扶,被母亲推开了。三姊和阿姊上前也被赶了回来,母亲不说话,一步一步的走上了楼,关上房门。

  几个小辈站在客厅不知道要干什么,父亲没了……悬在脑袋上的大刀还是落了下来,这一串串事情说好快也好快,说好慢好像好慢,慢到每一天看了什么干了什么都能翻出来,快到还没从思绪中抽出来,就已经给你判了死刑。

  害怕母亲想不开,二哥和小五卷吧卷吧铺盖歇在母亲门口,屋里的灯一直没熄,母亲坐着的身影投在门上。第二天母亲一脸冷峻的从屋里出来了,吩咐手下的人将钱庄的钱取出来,有多少取多少,找了十来二十个亡命之徒,用钱吊着让他们去寻找父亲的尸体。

  “怎么说都不能不回家,外面多冷啊,得回家的。”

  房梁上的平安符取了下来,被母亲握在手里,到了船只到的时间,消瘦男子来家里通知,但却没人愿意走。走?走去哪里呢?死在家里总比死在外边好,消瘦男子劝了好半天都没有效果,只好自己带着家人走了。

  后来传来消息,那艘船被天上飞的铁鸟炸沉了,上面的难民,消瘦男子一家,尸骨无存。家里后院挖了一个大洞,临时做了一个庇护所,买了好些粮食,接了好多水存放在下面,还有好些枪支弹药,都是在约翰和冯子期之前的同僚那低价买回来的。

  十二月初,已经有红点军进南市城了,数量不多,但城内剩余的居民也不再随意外出走动了。十二月中,大批红点军涌入寂寥的南市城,手持刺刀,挨家挨户的搜刮,本以为在家不出去就没事的人们……

  房门被破开,无情的刺刀对准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孩童、婴儿、妇女、男人、老人……无一幸免,透过阁楼的窗子,小五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气愤,他在浑身颤抖,老远就看见一个熟人,被红点军用刺刀赶了出来。

  是卖馄饨的走贩,屋里传出震天的哭喊声,走贩听见哭喊开始奋力抵抗,双拳别说刺刀了,都抵挡不住四手,走贩被按在了地上。几个红点军将走贩的妻子拖了出来,女子衣服破烂,四肢脑袋都被控制住,身上还有几道划痕,像是刺刀挑出来的。

  红点军一个接着一个的J辱女子,还有人扒着走贩的眼睛让他看,反抗也不在乎,空气里都飘着奸笑声,辱骂声,哭嚎声。不止这一家,小五满眼望去,数不胜数,不同的人群,不同的方式,同样的肆虐。

  ‘砰!’

  一声枪响,走贩脑袋上出现了一个血窟窿,直笔笔的倒在地上,女子也没有了动静,四肢不自觉的扭曲,头皮也露了出来,身上全是zuoye,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灰下来的天空。红点军提着裤子,嬉笑着又进了屋,不多时拎出一个半大小子。

  小五记得,走贩之前跟他提过,好多年前了,他还吃到发的红鸡蛋呢,叫什么来着……叫福宝来的……

  “爹!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点军一把掐住了福宝的脖子,福宝脖子上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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