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拉二胡的王子

　　陆家的宅子里，陆修远用钥匙打开了一扇紧闭的房门。这是一间储藏室，里面放着一些暂时用不到又不舍得丢弃的杂物。平时少有人来此处，用来防尘的白色搭布上还是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浮尘。这里的每一件旧物都记录着一段过去的岁月，就像是一座小型的时间博物馆。

　　陆修远走到角落里，轻轻地掸了掸尘，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个红橡木箱子。这箱子里还保留着一些舍不得丢掉的童年玩具，小时候的成绩单和日记本，和还有爷爷奶奶一起完成的手工作品。他从大木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更为精致的绒布盒子，轻轻地抚摸了它，像对待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而后默默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小远，你在这里做什么？”正当他锁门的时候，保姆赵姨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过来。

　　陆修远做贼一般将那绒布盒子匆忙藏到身后，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找个东西而已。”

　　“你要找什么东西让我来就好了，这里又脏乱又闷热的。”赵姨热心地想要提供帮助。

　　“不用了，已经找到了。”陆修远说着借机想要离开：“那我先走了。”说完便落荒而逃。

　　赵姨在身后感叹：“这孩子，最近怪怪的。”

　　井下社区的出租屋里，早归的李悟和酒吧休假的关小羽正窝在沙发上享受难得的休闲时光。面前的电视里播着一部曾经大热的韩剧《对不起，我爱你》。

　　关小羽手里拿着一袋零食，嘎嘣嘎嘣吃得欢畅。她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却被李悟挡了回来。“大晚上吃这么多热量高的零食，小心变肥婆。”李悟说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现在的女孩子往往都比较注意保持身材，关小羽算是个异类。

　　“你把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平时又没时间吃。再不拿来吃掉就过期了好吗？吃掉了总比丢掉浪费好。我这是在替你排忧解难。”关小羽说得理直气壮，在她眼里浪费东西绝对是大罪。

　　“你呀，不管什么时候胃口都那么好。真怀疑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你不吃的。”李悟笑着说。

　　“有啊，我不吃苦瓜的。因为人生本来就很苦了，何必还要自讨苦吃呢。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说到激动处，竟也学会哼两句歌词出来。

　　电视剧里，苏志燮饰演的男主角车武赫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自幼时起又遭到了养父的无端虐待，随即他离家出走过上了流浪的生活。期间为了养活自己他用了很多卑劣地手段来赚钱。终于，在他遇到了自己深爱的女人以为可以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再一次惨遭抛弃。女友选择嫁给了一个有钱人，而他为了救女友遭遇枪击险些丧命......

　　关小羽被电视中的情节折磨得几乎要痛哭流涕：“这电视剧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一个人经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而那些伤害他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说要给编剧寄刀片，这剧情太虐心了。”

　　“傻瓜，当然是为了賺足你的眼泪。电视剧嘛，最好是情节跌宕起伏怎么坎坷怎么演咯。太过普通平常了怎么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呢。”李悟劝解她。其实只是关小羽没有发现，早在她全神贯注地观看电视时，李悟已经背着她偷偷抹掉了两行热泪。好像人越长大泪点就越低了有没有？这不是理性可以解决的。

　　“说的也是。”关小羽重新拿起零食往嘴里塞：“那你觉得现实中会有这样的人生吗？”

　　“艺术来源于生活嘛，说不定有比这个还惨。”李悟回答她。

　　“所以像我们这样普普通通的人是没办法变成故事主角的咯。作为喜剧不够轻松，作为悲剧又不够沉重。就连爱情剧都没办法凑足一对。”关小羽一边感慨一边又抓起一把零食塞进嘴里。

　　提到爱情剧，李悟突然将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有些绯闻缠身？”

　　“什么绯闻，怎么可能？像我这种每天都在为生活奔波为钱财发愁的贫民窟女孩，哪有时间考虑其他的东西。”关小羽试图为自己洗清嫌疑。猜测着李悟一定是从李文哲那里听来了什么小道消息，才会有此疑问。

　　“哦，真的吗？”李悟脸上的表情将信将疑，好在听了自己的解释她并没有继续追问，关小羽舒了一口气。两人又将注意力移回到正在播放的电视上。

　　明月高悬，夜色无边。有个瘦长的影子在门口一闪进入了井下社区。

　　定睛一看，是陆修远抱着自己那黄色绒布包裹的盒子，偷偷摸摸地来到了关小羽出租屋的楼下。毕竟是人生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之所以说偷偷摸摸，是因为这次他谁都没有通知，属于独立行动。干嘛把追女孩的行动策划的像做贼一般。他找到榕树旁边的石凳坐下，调整了呼吸，打开面前的盒子，从里面拿出自己的乐器——那是一把二胡。没错，那是一把中国传统乐器二胡。

　　早在一些书籍和影视作品中看到过，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会有一些喜欢穿着花衬衫牛仔喇叭裤的文艺男青年在女生的宿舍楼下用一首吉他民谣俘获芳心无数。不过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这一套应该早就过时了吧。何况现在吉他被换成了二胡，效果会不会大打折扣？总之，也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成功案例。

　　也许是那天受到了尤克里里课上大胡子老师“音乐都是相通的”理论的影响，陆修远决定另辟蹊径。说起二胡的演奏水平，他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考过了专业八级，可谓天赋异禀。但说起为什么要学习二胡，这件事情就需要掰扯一番。在众人的眼中，学习钢琴和小提琴甚至是吉他都算是热门专业，如今也能派上用场。去学个二胡算是什么脑回路？是热爱吗？是责任吗？是传承优秀民族文化吗？都不是。答案很简单，就像现在父母培养的孩子都送去学习街舞、拉丁舞，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这些老一辈带大的孩子很容易成为广场舞领域的闪亮新星，称霸舞场。

　　还记得小时候，他看到在植满花草的庭院中，爷爷拉起二胡，奶奶唱起小调，那乐声悠扬，温馨的画面叫人着迷。于是缠着爷爷非要学习这把轻轻一拉就生产出美妙乐曲的胡琴。爷爷自是欣然同意，不仅亲自授课，还为他请了更为专业的老师。祖孙三人在庭院中拉弦唱曲儿的画面也成为他幼时记忆中最为宝贵的珍藏。许多年后回想起来，也许当初真正吸引他的并不是二胡美妙的音色，而是最初看到的那幅关于爱情的图景。后来学业日益加重，孩子的好奇心使得他渐渐转向其他更多有趣的东西，拉琴的手艺就慢慢荒废了。

　　他将琴筒放置于自己左腿之上，理好琴弦，架起琴弓，就这奏琴的姿势来说简直无可挑剔，专业非常。不料拉出的第一个音竟吱吱呀呀跑了调。这也难怪，业精于勤，如今这把二胡放在杂物间里灰都积了许多，久久不练习，难免会手生。好在陆修远迅速找到状态，演奏渐入佳境。奏什么曲子呢，此情此景一曲《梁祝》似乎最为切题。梁祝里面“化蝶”一章更是他一直以来最为钟爱的音乐片段，演奏起来最为得心应手。

　　琴声悠悠，绕梁不绝。陆修远全情投入，沉浸在乐声所营造的浪漫凄美的意境中。不多时，一旁有结伴遛弯的大爷大妈驻足聆听。又一会儿，更多被乐声吸引的人围拢过来。他们或是认真聆听，或是好奇打量，毕竟那些卖唱的街头艺人和演奏家都会选择在人气鼎盛的闹市，或者人来人往的天桥，最不济也是公园之类的公共场合。到这破落的居民区来演奏的还真是难得一见。再过一会儿，乐曲到了高潮时刻，连楼上的房门口，窗口也纷纷有脑袋探了出来。也有人干脆走出屋子，在走廊上面观看演奏。

　　房间里，关小羽突然停掉了手中的零食，疑惑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大概是别家的电视音量开太大了。”李悟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嘘——”关小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一边用遥控器调低了电视音量。这次外面的骚动更加明显，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音乐的声音。这响声好像从卧室的窗子飘了进来，关小羽循声而去。拉开窗帘探出头的那一刻，她差点惊掉了下巴。

　　陆修远坐在榕树下的石凳上正在陶醉地用二胡奏乐，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不，同时抬头的还有围拢在一旁的吃瓜群众。

　　被一群人这样仰头望着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关小羽脑中立刻闪现出两个不同的画面。一个是古代的电视剧里，一位身着凤冠霞帔的富家小姐推开窗子，站于楼上，手中执一个彩色的绣球。没错，接下来的桥段是抛绣球招亲。楼下一种男子纷纷仰着头，挥舞着手，催促：快抛啊，往这里抛。

　　还有一个是新闻中看到的，有个女人为情所困，想不开爬上窗台要跳楼。楼下乌泱泱站了一群人，个个仰头伸脖，揪着心喊：别跳啦，别想不开啦。

　　回到事发现场，这样的仰视让关小羽浑身不自在。这家伙在搞什么？以为自己在拍偶像剧吗？原本应该是令人感动又惊喜的桥段，此时好像有了另一种画风。

　　“陆修远，你、在、这、里、干嘛？”关小羽想要使出失传已久的狮吼功，却无奈要顾及在一众邻居面前的淑女形象，只能硬挤出笑容来，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

　　“我在拉琴啊，这都看不明白？”陆修远停下动作，不急不慢地回答。

　　“我是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关小羽继续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当然是为了拉琴啊。”两人的对话似乎不在一个频率上。

　　“我是问你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拉琴？”关小羽终于忍不住大声吼出来。

　　“为了让你知道会弹吉他没什么了不起的，谁还不会点乐器呢。”陆修远在周围众人的簇拥下显得更加自信。

　　“你这是扰民懂不懂？再不走我报警了哦！”为了阻止陆修远的闹剧，关小羽用上了语言威慑。

　　“你这个人还真是不解风情，算了反正我也演奏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说着陆修远收起胡琴，小心地将它放回琴盒里准备离开。

　　不料围观的群众意犹未尽，热情不减：“再拉一首吧！”

　　“来一首二泉映月!”

　　“别走呀，没听够呢！”

　　陆修远有礼貌地回应：“下次有机会的话再表演给大家。”

　　这一幕是关小羽完全没有料到的，好在陆修远答应离开了。她迅速将窗帘拉上，抚慰着受惊的小心脏。

　　“这位二胡王子是谁呀？好像有点眼熟。”李悟出现在身后，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眼神像在说，看你还怎么圆回来。

　　关小羽干脆放弃抵抗，老实交代：“他叫陆修远，你见过的。就是那个在写生的公园里想要偷拍你的混蛋。”

　　“哦？那他怎么会到这里来？”话题引起了李悟的好奇。

　　“后来，我有一次在茶店旁边捡到，哦不，是遇到了他走失的爷爷。再后来去酒吧工作，他变成了我的二老板。反正就是这么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关小羽简单诉说了认识的经过。

　　“这认识的过程倒是有些被写进小说里的潜质。那现在呢，他是在追你吗？”李悟说。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这个人做这些事怪怪的。”关小羽从背后双手推着李悟来到客厅，将她安置在沙发上，一边继续播放刚才的电视剧，一边说：“哎呀反正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啦。我哪有功夫去谈恋爱。”

　　是谁，一边心心念念地渴望爱情，一边又口口声声将它拒之门外。

　　面对那些未知，她真的怂了吗？


　　(https://www.lewenwuxs.com/3234/3234331/473076198.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lewenwu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lewenw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