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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少年意气


  月色清浅,透过窗户洒在床头,如一片银霜。

  药庐里总共就两张床。姜阳悄没声儿地蹭到温酒床边儿的时候就被他老人家一脚给踹了下来,且撂了句“找你媳妇暖床去。”便大梦周公了。

  “……”

  不大宽的床榻上侧身躺着姜阳和子清。原本姜阳是要打地铺的,但是他又猛然发现药庐里除了两张破凉席就没什么能铺在地上的了。山里夜寒露重,子清怕他病了,想着原先二人也没避过嫌,索性就让他上来了。

  姜阳盯着她傻笑,子清被他看得别扭,干脆背过身去,耳根子却愈发绯红。

  温酒早已熟睡了,鼾声响亮。她看着自己腕上的五色丝绦,心中五味杂陈。

  聚贤会不是她敷衍温酒的借口,而是她回来的真正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在知晓顾氏夫妇特意揽下聚贤会开办事宜的真实意图之后,她突然好想见他,明明是决定再也不见的人了。可是,她还是来了,只留了一封书信给顾氏夫妇,便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背后忽然一暖,有些粗糙的指腹抚上了自己的眼角,“别哭了,明早眼睛会肿的。”他的话温柔地落在她的耳畔,她才惊觉自己哭了。

  一夜再无话,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姜阳用胳膊支起脑袋,静静地看着她。

  翌日。瑶山。清竹山庄。

  “爹,清儿已离家一月有余,你就让我下山去找找她吧。她从未独自出过远门……”顾英神色焦灼地看着座上淡然品茶的顾崇明,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茶盏重落于桌的声音给打断了。

  顾崇明眉头微皱,厉色道:“你是少庄主!此次聚贤会的大半事宜我都交于了你,你竟还有闲工夫下山?”

  “聚贤会之事固然重要,可清儿是我的妹妹,是咱们自家人……”顾英被顾崇明冷扫一眼,立时禁了声。

  “你知道她是你妹妹便好。”崇明看着自己儿子低着头的那副窝囊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子清这孩子不简单,连他也看不大通透,他们两人绝非良配。

  “你再去提点一番山下分庄,万不可出半分纰漏,若是有私斗者一定要立即上报,妥善安置。你且记住,我们只聚江湖人士,那些王公贵族一概不要招惹。”顾崇明叹了口气,顾英则是心中大震,匆匆诺了一声便退出了前厅。

  顾崇明叹了口气,当年留下子清究竟是对是错?

  东川。江州城。琨山。

  子清坐在烈焰宝马上,姜阳走在前头牵着缰绳却连连打呵欠。

  子清昨晚诚然是在他怀里睡得极香,可她身上的那股子馨香之气不住地往他鼻子里钻,他一晚上不知是念了多少回《清心咒》,才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看了一宿月亮。

  二人快走出琨山时便听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有打斗声,其中一人还骂骂咧咧的。姜阳示意子清在原地等着他,他便几个跃步隐没在了林木中。

  “十牙,你有完没完呐?我是你媳妇儿啊?”紫袍青年看着手中被削去一半的木棍,愤然地将木棍砸向为首的黑衣人。

  十牙闪身一避,轻巧地躲开了木棍,又朝青年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世子,得罪了。”他朝身后招了招手,瞬时又多了三个黑衣人在草木中现形,径直向他飞奔而来。

  “我靠!还来?!”庄均怒骂一声,拔腿就跑。他兴许是整个天原最憋屈的世子了。他老子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定安王,当年和天原帝共打江山的开国功臣。

  然而他这个世子却要因家族之需被逼婚,传说他的那位准世子妃……姓甚名谁,哪家哪户,他一概不知。其实是家里人还没来得及让他知道,他就翻墙头跑了。

  于是乎王府的府卫便对他穷追不舍了一个月。其间就数十牙最可恨,他的手下换了一波又一茬,就他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打死都甩不掉。

  姜阳赶来时便看见四个黑衣人对一个锦衣华服的英俊青年穷追不舍,想来是哪家有钱人的公子在山上遭了贼寇,于是手腕一翻,弹射出几枚石子,皆精准地打在四人的穴道之上。四人受袭,动作自然慢了下来。

  十牙眉头微锁,派了两人去查探。自己则带着一人继续追。他略微思索一翻,觉得不能再拖,便打开袖剑上的机簧,对准庄均的方向。

  那袖剑极细小,上面淬了麻药,只要不打中要害,除了皮肉之苦便不会有大碍。

  庄均跑着跑着觉得身后的脚步声远了,刚嘚瑟一会儿,就突然觉得背后一阵破风声。他赶紧闪身避开,一枚袖剑擦着他的胳膊边飞掠而过。

  “十牙你奶奶个儿腿儿啊!你他妈蛋疼啊!连箭都给老子用上了?!你不想在我爹手底下混了是不是!”庄均先前敢肆无忌惮地扯皮就是因为十牙他们不敢动手伤了自己,否则以他们的身手,把自己给逮回去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而另一边的姜阳见有人朝自己而来,勾唇轻笑,从腰间摸出数枚银针,一甩手就将那几个黑衣人定在了原地。

  “半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姜阳留了这么一句话后就轻飘飘地走了,他想着忙也帮了,至于那人逃不逃得掉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转身往回走时,听见远处一道清亮的哨声。

  黑衣人的头头?

  姜阳摇了摇头不再管这些事。方才他甩出去的银针有三十四枚,但是那两个黑衣人一人身上才只中了不到十枚。他们来历不凡,他就不插手了。

  庄均是认得那个哨声的,哨声的意思是撤退。他回过身去看时十牙果然不在了。他想着莫不是他老子派了个更厉害的来追他?他觉着很有可能,脑子一转,不再往山下跑,换了个方向悄悄往山上跑。

  他没走多远就忽然眼前一亮。虽然他老子很有出息,但显然他不是。他是大都第一纨绔,他吃喝赌很精通,但是不嫖。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一颗爱美人的心。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怎么就一个人呢?”庄均凑上前去。他自认为见过美女无数,却不曾见过子清这般清丽出尘的。她面色极冷,分明是软似烟罗的眉目,却生生透出一股凌厉之意。

  他只是想和这姑娘认识认识,只是他刚走得进了些,面前便横出一把通体乌黑,质地不明的长尺来。

  “我与公子并不相识,还望公子自重。”她的声音是带着一份肃杀疏离的枯哑,这倒是令庄均更为感兴趣。本着不犯贱不丈夫的信条——他出言挑逗了两句,然后,就被打了。

  子清挥出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尺来,将往跟前凑的庄均拦在身外。

  姜阳从远处回来时便发觉了不对劲,看见居然是刚刚他出手帮的那紫袍青年在和子清动手,心中郁结。

  这家伙活该被人追杀!

  他腾身一跃至子清身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归尘尺,一脚就把庄均给蹬开了。

  归尘尺是他和子清在苦海座下修习时,苦海所赠。这尺三尺三寸长,通体篆刻佛门经文,虽无锋利之处,但却并非毫无杀伤之力。

  “呦,小哥儿,这你媳妇儿啊?”庄均笑着闪开许远。没想到这尺看似单薄,实际力道颇重,他挡了几回,被打得还挺疼。

  姜阳和其一番交手,心下微惊。那青年虽然看着不像个正经人,但力气功夫确是极好的,被归尘尺打几回竟跟没事儿人似的。

  庄均和他过了几招,一下子就对他感兴趣起来。他虽然爱美人,但他可不是那种不入流的纨绔,有主的花他可从来不碰。倒是姜阳,招数身法独特,他还从未见过。

  “我警告你,滚远点儿!”姜阳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便和子清上马准备离开。

  “呦,口气挺大呀!你知道哥哥我是谁么?告诉你都怕你吓哭了!哥哥我······”庄均正要上前,这比架势,他堂堂世子,输给过谁?但他才迈出两步,身子竟不能动了,连话也说不了。

  “兄弟,你太聒噪了。”姜阳挑衅地晃了晃手里的银针,朝他笑了笑,便拉紧缰绳,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那烈焰宝马便嘶鸣一声朝远处去了。

  你个王八羔子!让老子下回遇见你有你好看的!

  庄均不能出声,只能在心里问候了姜阳的祖宗十八代,那小子,他记住了!

  清竹山庄的人不是么?

  不过······谁来给他把针拔了?

  中珑。大都。听雪阁。

  软烟红罗帐下,描金黄梨台前。女子玉手芊芊,执笔轻扫一点胭脂勾于眼角,绘出绯红一线,勾勒出一双极有情致的墨眸。

  侍女打了帘子进来,双手捧着描金牡丹的木案。木案正中放着一张压印了香草的纸笺,笺角勾了几支墨竹。

  “姑姑。”侍女轻唤了一声,恭恭敬敬地跪在那女子身边,把木案举至齐眉处将信笺呈上。

  那女子勾唇轻笑,笑容明艳动人,恍若沐浴于日光下的珠宝,璀璨华丽。

  她反手捏了信笺,却未打开来看,而是扔进了黄梨台上镂空花雕的香炉里。

  “你这学艺不精啊。”她张口嗔笑,声如莺燕婉转啼鸣,醉人心神。

  那侍女仍旧托举着木案,半分未动。

  她用指尖沾了些口脂细细点在唇上,“你的主子想来是个不知礼节的,若是按我教的裴氏仕女礼,你可多走了一步呢。”

  那侍女额前冷汗涔涔,想要起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她笑盈盈地扇着香炉中飘渺的烟雾,“看来你主子也不知这香里有毒呀。”语毕,那侍女的木案便掉在了地上,只余一副僵硬范灰的惊恐面容。

  一月半后。瑶山山脚。

  因聚贤会一事,今年的瑶山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各铺各肆的生意都格外的好。

  “瑶山……变化挺大呀。”姜阳当年来的时候清竹山庄只是小有名气,规制不大,是个并不打眼的地方。而今的山庄不仅规制大了许多,且愈发井井有条,乃是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

  “那是自然了。”子清颇有些骄傲的意味看着山脚下繁荣的分庄,姜阳愣了一瞬,讶然道:“这是……你打理的?”

  子清笑而不语,只催促着他赶紧上山。姜阳惊叹,拉起缰绳绕开集市从小道上山。

  子清在山庄中是二小姐,顾崇明偶然发现她御下极为有方,便试着让她打理一些山庄事务。山庄中的人原是有些不服气的,但是被她一番收拾后个个都乖觉得很。她前几年提出要扩建山庄,于山下建分庄,专事经营。此时一经提出便被庄中各门堂主否决了,唯有顾崇明细细询问其中的诸多安排后,思量一夜,点头同意了。

  期初山庄扩建费财费力,怨道之声不绝于耳。可一年之后,这些声音都没有了。不为其他,山庄扩建后,庄中又招入了许多英才,又门下有专事商贾之司,庄中用度不减反增,比起从前清平的日子,现在富足了许多。

  路边摊上正叼着糖葫芦的庄均眼睛极尖,老远就看见了赤马上一白一红的两道熟悉身影,“奶奶个熊的!那王八蛋果然是来瑶山了!”

  庄均觉得自己平生就俩本事,一是力气大,还有一个就是对招数过目不忘,学到不一定学得会,但是他会认啊。那天姜阳的路数他没摸清,不过子清的身手妥妥的是清竹山庄的剑法。

  他正要往前追,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火急火燎的要干什么去?”那人一副异域面貌,虽不令人惊艳,但一双灰蓝色的深邃双眸却似极品的烟水寒玉,层层波光起伏,其中深浅不一的色泽悄然涌动,犹如瑰丽的瀚海星河。

  “上回扎了我十来针的那小子就在那边儿呢,我得把这仇报回来。走!赶紧的!”庄均拉着律南上马,赶紧向姜阳的方向追去。

  那天他被姜阳定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是遇见了个活人。律南要来瑶山参加聚贤会,以让庄均护送他为条件帮庄均拔了针。正好庄均也要来瑶山,二人一路上倒也成了好友。毕竟律南这家伙是个钱袋子,钱多得花不完,庄均这一路跟着他,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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