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安歇

　　一声怒吼把刘璃震得是头昏脑涨，而这只不过是逝去的太古红龙之王留下的回响，与本尊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刘璃这才知道，哪怕是一直口嫌体正直的逐天龙王德洛马，在面对自己时都收敛了八成以上的威压。若非如此，他现在都有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直面太古巨龙之王的资格。

　　其实刘璃这也算是妄自菲薄了，虽然在实力上跟太古巨龙之王相比差距甚大，但凭借“继任者”这层身份，与那始终盘踞在他冥想空间中的湛蓝，即便是太古龙王也不能轻视他的存在。他之所以面对达里迦的骸骨会产生不敢面对的错觉，一是因为“恶魔界”本就是红龙之王的主场，再者则是骸骨之上蕴含的，是达里迦崩散龙魂时那舍生忘死的强烈执念，要知道当时太古红龙之王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攫取“恶魔界”掌控权本就极为凶险，毕竟这里的法则是“灼热”与“混乱”。前者还在其次，只要扛得住业火焚烧的煎熬，想驯服“灼热”法则并不困难。但后者却需要精湛的掌控力，那不是对元素的掌控，而是对自身意识的完美控制——要驯服“混乱”法则，需要在接纳它的同时，又避免受其影响。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受其侵蚀，意识滑入“混乱”的深渊，对于施法者来说……堪称灾难。

　　刘璃要面对的尚不止这些。之前在获取“幻界”掌控权时，虽然德洛马对分化出百分之三十一的权限很是肉疼，但权限分离的过程中却也是一直在暗中为刘璃保驾护航，避免“继任者”迷失在幻境之中。但对于骸骨中留存的红龙之王临终之前的意志来说，刘璃却是一个妄图染指龙王权柄的窃贼，不但不会有丁点保护，反而会拼了命地（虽然命已经没了）找麻烦使绊子。刘璃稍有不慎便会被“混乱”侵染，变成游荡在这残破世界中的行尸走肉。

　　龙王骸骨上残存的意志让刘璃心悸，甚至有恐惧滋生，如果没有经历那无数次轮回梦境，看到一个个文明的兴衰更迭，或许他已经被这意志压垮。但此时这压力却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虽然梦境轮回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潜意识中留下的影响却能让他以更积极的心态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沉心静气，刘璃将自己的红色符文凝于身前，与初入“恶魔界”时投入世界之底，接触到世界意志表层的那枚符文遥相辉映。随后他又将自己的精神力抽成无数游丝，编丝成线、织线成网，最终以无数层精神网络于专属符文表层交织出层层防御。

　　刘璃不得不多做准备，将符文具现于现实世界的消耗，刚好处于一个不影响他的战力，失去又会让他无比心疼的区间，精神力网络如果受到侵蚀，可以主动截断其与灵魂本源的联系，但若是符文受到污染，即便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也会让他肉疼好一阵子。他可没忘记自己此时正处于“此世之恶”的包围之中，就算暂时没什么危险，也不打算做一些无谓的消耗。

　　待身上被“恶毒之雾”侵蚀出的灰白瘢痕完全消退，刘璃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将包裹在精神力网中的红色专属符文，投向那散发着惊天威势的龙骸颅骨。

　　剧痛顺着专属符文与灵魂间的联系蔓延而来，差点淹没了刘璃的理智。那是骤然爆发的炽热，仿佛全身上下，从内到外燃起的烈焰，似是要将血骨皮肉烧成焦炭，连骨髓都要蒸发一般。刘璃知道，这是红色元素的“灼热”特性引发的第一重考验，除了咬牙死撑，再无第二种应对之法。

　　刘璃从未小看焚灭龙王留下的考验，却也没想到这灼烧会从灵魂反馈到肉体，赤红色的火焰自身上燃起的一刻，那猛然炸裂的剧痛险些让他无法继续维系与符文的联系。这还是他头一遭体验被架在火上烤是什么感觉，也多亏他同时具备武者的强韧意志与施法者的稳固精神，不然很可能已经惨叫出声，而非像现在这般面容扭曲，牙关紧咬。

　　随着专属符文与龙骸颅骨的接近，刘璃身上的火焰也越烧越旺，颜色也逐渐由赤红变成炽白，不得已他只能转化为元素化形体状态，以红色元素构成的躯体对抗烈焰的灼烧。本来他没打算这么早就启用这种消耗甚巨的状态，但难以承受的剧痛却让他不得不提前掀开了这张底牌。

　　元素化形体的确缓解了灼烧的剧痛，但转化形体的瞬间却也让刘璃放松了对符文的控制，而那潜伏于暗中的“混乱”恰在此时趁虚而入。

　　刘璃无比庆幸在专属符文外围架设了层层防御，前后仅仅过去几秒钟，就有接近三成精神力防御网受到“混乱元素”的侵蚀，原本秩序井然的网络变得凌乱不堪，透明的精神力丝线被诡异而恐怖的暗红浸染，散发出不详的光芒。

　　那些被侵蚀的精神力防御网目前已经呈现出混乱的姿态，并完全脱离了刘璃的掌控，而且这些污染，依旧在以极快的速度向更深层蔓延。眼看着表层防御网再没有拯救的可能，刘璃能做的也只有掐断与其的链接，避免这些污染波及到自己的冥想空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刘璃虽然仍能保持冷静应对，但他也知道继续这样被动防御是没有获胜的可能的。他需要的不是抵御这些带着太古红龙之王残存意志的红色元素侵蚀，而是真正接纳并转化它们，将之变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刘璃的红色专属符文就像一簇刚刚燃起的烛火，仿佛一阵稍大些的风就能将之吹熄。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那被层层精神力网络防护包裹其中的脆弱火苗，于摇曳的金红中心处，渐渐闪耀出一团深邃而澄清的色彩，那是刘璃再熟悉不过的湛蓝。

　　由达里迦的残存意志掌控的红色元素，在湛蓝闪耀的刹那仿佛看到了天敌一般，瞬间退却，速度之快甚至让刘璃产生了一种慌不择路的错觉。只是他同样知道，龙王的残存意志只是一道回响，根本没有清晰的意识，“混乱元素”的表现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高位神秘对低位神秘的压制。不过不论如何，这样的变化也的确让他身上压力一轻，可以分出点精力去思考，如何将这些元素纳入自己的掌握之中。

　　时至今日，刘璃已经明白，自己冥想空间中的湛蓝，本是属于太古巨龙之王口中那个“祂”的力量，同样也知道了“继任者”这个身份，继承的也是属于“祂”的责任。只是现在刘璃对于“祂”要自己穿越到奥德大陆的目的依然一知半解，除了应对万年前灾变的后续，其它的一切仍旧一无所知。而那神秘的湛蓝，如今他最多也只能做到借用，距离操控随心仍然遥遥无期。

　　比如此时此刻，“混乱元素”的确受到湛蓝的压制，但也仅仅如此，刘璃甚至没办法利用出现在专属符文中的湛蓝，帮助自己掌控四周的“混乱元素”，除了避免意识陷入混乱之中，连身上的灼烧感都没有半分消减。

　　“呼，既然意识不会陷入混乱之中，那么……”时间慢慢过去，灼烧之痛依然没有消减，但刘璃已经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痛苦，他终于决定在“混乱元素”退缩的现在，做一些更大胆的尝试。

　　跃动的金红色符文此时已经融入了龙骸的颅骨之中，那里是整个领域的中心，也是“混乱元素”最为浓郁的地方。刘璃正要做的，便是将专属符文表层，那本是用作防御的精神力网张开，在其受到全面侵蚀之前，捕获尽可能多的“混乱元素”，并将之拖入符文之中。他想知道这些由龙骸残存意志操控的元素，在直接接触到符文中的湛蓝之后，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没有继续犹豫，刘璃将精神力编织的网扩展到极致，囊括了龙骸颅骨中每一处空间，紧接着趁其还未受到“混乱元素”污染瞬间收缩，几乎将范围内所有红色元素劫掠一空。

　　随着“混乱元素”融入专属符文，刘璃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充斥着狂躁与混乱气息的海域之中，汹涌的暗流与湍急的漩涡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成碎片。混乱在刘璃的专属符文中回荡，伴随着达里迦残存意志的回响，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万年之前太古红龙之王的愤怒与绝望，但在这负面情绪之中，同样蕴藏着达里迦的坚持与不息的信念。

　　“不！我的‘恶魔界’绝不会成为你们侵蚀主世界的跳板！我也不会被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奴役！千年？万年？还是十万百万年？不管多长时间，你们都别想让我屈服！”太古红龙之王的嘶吼仿佛响彻在刘璃耳畔，“我是太古红龙之王！我是赤红之翼！我是焚灭龙王——达里迦！纵然身死！纵然再无复生的希望！我也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刘璃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这“此世之恶”的包围之中会存在这样一方净土，那是达里迦临死前最后的执念——伟大的太古红龙之王不允许任何存在染指“恶魔界”的权限，不管是“此世之恶”，还是如今来到这里，有着“继任者”身份的刘璃。

　　在这片净土之中，所有红色元素都蕴藏着太古红龙之王的意志，当刘璃捕获的“混乱元素”终于接触到红色符文中心的湛蓝时，一个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达里迦，可以了，你做得很好，你……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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