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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自作孽果


  自定王事败后,吴府与长公主府更是形同陌路。亲王谋反本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好在圣上也未作深究,甚至连定王府一干人等都未做出过分的处置,这于南宫姝兰和吴庸二人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而再次听闻吴庸来府上拜访,且不管他所为何事,南宫姝兰便已开口回绝了。吴庸虽不是能轻易打发之人,既吃了闭门羹,也还是顾及到自家颜面的,也不强求,只托门童向长公主带一句话,近日若得陛下召见,好自为之。

  不速之客被打发走了,长公主府上自然又复清净,只是,吴庸话中何意,南宫姝兰却放在了心上。陛下为何要召见自己,自己为何又要好自为之?

  果然,还未及复朝之日,长公主府上便来了宫中传谕的内侍。

  虽顾念同族情分,长幼有序,可一想到,若真能使得真相大白,便能解夫君之忧,女君终究还是决心当面向长公主问询此事。若此事真与她有关,早些叫自己知晓,总还是有回旋的余地。

  正月的皇宫比往日里更加热闹些,南宫姝兰自出嫁为人妇后,便与这里渐行渐远。自己虽还贵为长公主,但世人皆知,这大凉的皇宫,早已无自己半点容身之处了,此时站在宫门前,当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接驾的步辇一早便候着了,自己每逢入宫来,便都是此等礼遇,那女子稳坐九五之位也有数年,做事当真是天衣无缝了。

  当年皇陵之内,她若是饮下了那碗羹,今时今日,这大凉的江山又该是何等光景。此念一起,南宫姝兰不禁背心一凉,自己终究是看着她长大的姑母啊。

  君兰殿内的女子年华正好,风姿照人。正值双十年华,身居至尊之位,又有佳偶巧儿相伴,这般命数,举世无双。而自己年届不惑,且不说一儿半女,身边则是连个可掏心之人都无,这大凉的长公主,当真做的窝囊。

  “年还未过完,朕便急着召见皇姑母进宫来了,打扰了姑母清净,还望姑母莫怪。”

  “陛下召见,岂是打扰,左右我在府上也无事,正好进宫来陪陛下叙叙话。”

  “这皇宫亦是皇姑母的家,可近年来,却是少见姑母回家来了呢。”

  “陛下登基已有数年之久,如今业已为人妻为人母,我又怎好常来叨扰。”

  赫羽寻思着,这固然不好听,可总得问出口才是,心一横,便道,“夫君与昭儿固然亲密,朕与皇姑母更是一脉同宗的,如今父皇母后都已故去的久了,姑母便是朕在这世上唯一可敬孝道之人,朕若是哪处做的不妥,也得劳皇姑母不吝言说才是。皇姑母幼时便疼惜我,如今更甚,侄女心中感激,今日此处再无第三人,你我姑侄便敞开心扉,朕有一问,愿皇姑母为朕解惑。”

  南宫姝兰听这番说辞诚挚之至,自己却是一头雾水,当下不解道,“陛下有话,但问无妨。”

  赫羽一声轻叹,幽幽开了口,“朕的夫君入我大凉业已有三载,与朕互尊互爱,更在国事之上,尽心辅助于朕,依皇姑母看,可算得朕的好夫君,大凉的好臣子?”

  “北正公温文有礼,才能卓著,自然算得。”

  “那朕便再问一句,可是他曾于何处不知礼数,怠慢了皇姑母?”

  “北正公待我如同亲生姑母一般,何曾怠慢?”

  “若如此,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存心坏我南宫家的名声了。”

  南宫姝兰闻言,心头已生不祥之感,“陛下何出此言?”

  “有人将运往南疆的火药调了包,致北正公的表兄身处大狱,而这些人所持的,正是皇姑母的长公主腰牌?此事,皇姑母可知情?”

  未及听完,南宫姝兰一张脸上已是血色尽失。实则,自她踏进这君兰殿起,便隐隐看出了女君眉间的几分愁思,却不曾想到,竟是为了此等大事。

  “长公主的腰牌?当真有此事?”

  “那腰牌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南疆,确也教人难以置信,不过,此事却是千真万确的。”

  南宫姝兰苦笑一声道,“人在府中坐,祸从天上来,如今的我可真应了此话,陛下莫非怀疑,是我暗做手脚,有意栽脏董氏族人?”

  赫羽叹了一声,“朕若有此意,又怎会将这原委说与皇姑母听呢?此事只你我姑侄二人知晓,若皇姑母真与董氏族人有甚间隙,朕自会从中调解。”

  南宫姝兰忙躬身拜道,“陛下明察,我与董氏族人绝无间隙,这天降横祸,我也不知从何而来,而那长公主腰牌,却有此物,当年我成婚之际,父皇命宫中匠人打制了两块,一块赠予了我,另一块则赠予了我那不成气的驸马吴令,此事,皆是有根有据的,望陛下明察。”

  “皇姑母的话,朕自然信的过,却不知,这两块腰牌,如今何在?”

  “我府上残存一块,已然多年不用,前些日子,得知安歌要出远门,便就赐给了他,至于那另一块,那另一块...”

  心头似遭了一记重锤,这接下来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南宫姝兰只觉全身血液凝固住了,恐惧蔓上心扉,前所未有。吴庸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原来竟是如此。

  “皇姑母的腰牌既是在安歌先生手中,自然安全无虞,却不知,那另一块腰牌,如今何在?”

  “回...陛下,吴令生前,常年行商在外,此等御赐之物,自然是随身带着的,而他畏罪自裁后,吴家上下被数次抄家,都未见此物,想来,也只有他吴令知晓它在何处了。”

  赫羽闻言,心中倒似畅快了许多,自己本就不信,此事与长公主会有任何关联,如今当面求证,见其言之凿凿,有情有理,那仅有的半分疑虑便就打消了。事已至此,还当继续详查下去,早日还长公主府与董氏族人一个公道才是。

  南宫姝兰见女君若有所思,不禁怀揣忐忑问了一句,“陛下不言,莫非是不信我所述之事?”

  “皇姑母所言,朕岂会不信,今日召皇姑母进宫来,是朕莽撞了,还望姑母见谅,此事朕定当查个水落石出,将背后这盗用之人揪出来。且不论此人究竟是谁,他既敢做下这等冒用皇权之事,便已是不要自己的命了。”

  望着女君眸子中闪过的一丝凛然,南宫姝兰心头一沉,“陛下...所言极是。”

  及至出了宫去,南宫姝兰面上故作的镇定再也不复,心中所念,唯有那吴庸是何等卑鄙奸诈。当年定王之事如此,如今却是更甚,他何以要如附骨之蛆般,紧紧跟着自己不放了呢。

  果然,不出三日,这瘟神便就上了门。

  那吴庸终究是生意人,和气二字时时挂在脸上,即便被晾在偏堂近一个时辰,也是丝毫不恼,客客气气道一声,长公主殿下。

  “教你久等这些时侯,你还这般有礼,你堂堂一国首富,在别处,怕是没吃过这等亏罢。”

  “长公主又不是有意教吴某久等,无妨。”

  南宫姝兰知晓此人脾性,哪怕心中装着天大的事,面上也是一副气定神闲,他吴家的人不都是如此么?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叹道,“无事不登门,而你吴庸登门,则皆是坏事。”

  吴庸扬嘴一笑,也不再遮掩,“长公主这般抬举我,吴某惶恐。”

  “惶恐?你籍我之名陷害他人之时,可也惶恐?”

  “籍你之名倒是不假,可我确是未想过要陷害你。”

  “你竟有这般好心?”

  吴庸闻言也不恼,笑着自袖中摸出一物来,一眼望去,南宫姝兰双目不禁一颤,“它...果然还是落到了你手上?”

  “这腰牌,是当年先祖皇帝赐予我兄长之物,兄长既不在了,自然该由我吴家之人好生保存,以答谢先皇隆恩。”

  “龙颜盛怒之下,似这等要紧之物,你还敢私自藏下,我当真是小瞧了你。”

  “这是兄长留下的唯一物件,我自然该珍而重之,此次若非有它,我要成事,还需多费些功夫呢。”吴庸轻蔑一笑,复又问道,“将董炎送往南疆的火药换成能伤性命的劣物,此法,长公主以为如何啊?”

  “数百民夫死于非命,你如何下得去手?”

  “若非搭上百条人命,又怎会惹的龙颜大怒。”

  “董家的人夺了你的财路,你一手谋划便是,为何要与我扯上干系?”

  吴庸收起腰牌,面上又换上一副笑颜来,“董炎夺我财路不错,可我此举若只为此,也未免小气。此事说来话长,不过,究其源头,还得是长公主您了。非是我不愿教你好过,而是董炎此人手中,尚且握着一个秘密,这秘密,便与你有关。”

  “你又拿话诓我?”

  “长公主于定王一事还没忘个干净吧?”

  “乱臣贼子,念之作何?”

  “昔日,定王殿下掌管这大凉盐铁司之时,与我数度来往。我为自保,只得以你皇家颜面为筹码,盼他停手,却不曾料到,定王竟因此送了性命。”

  南宫姝兰冷笑一声,“这其中缘由,你不说,我亦能猜到,定王如何知晓那些陈年旧事,也只能是你的功劳了。”

  “只可说,定王彼时已生谋反之心,你我二人倒成了他掌中棋子了。”

  “那又如何?如今长眠在城外孤山上的是他,而非我南宫姝兰。”

  “定王已死,关于他知晓的那些事,也都随之埋没了,可是,董炎还活着呢。”

  “你究竟何意?”

  吴庸见这大凉的长公主心急了,心头却更是从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事已至此,我便和盘托出了罢。十数年前那笔脏银,数目之大,长公主不会不知,以我个人之力,实在难以消解,是时情势所逼,便不得已假人以手,不曾想,却因此埋下了祸根来。”

  南宫姝兰眉心一皱,已然猜出七八,“你与董炎早就相识?”

  “相识便也罢了,未曾料到的是,大凉和北正如今竟成了一家人,这董氏一族竟还成了长公主府上的贵客,造化弄人,吴某又能作何啊。”

  南宫姝兰闻言,花容尽失颜色,一双美目也暗淡了下去,直觉心力交瘁,苦笑一声,喃喃说道,“自作孽,不可活,这话用在我南宫姝兰身上,当真恰当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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