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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少论国事


  彭殷见他说的笃定,虽不知他所言虚实,却也不敢随意由他丢了性命,转而向着宋灵均说道,“殿下,此人已是阶下之囚,莫不如由大将军问过话后,再交由殿下处置,是杀是剐,绝无干涉。”

  宋灵均见话已至此,自己若再坚持要将此人处死,已然不妥,只得眼睁睁看着彭殷差人将他带了下去。

  翌日清晨,彭殷将麾下将士交由副将先行领着沿来路返回上庸,自己则带着千余人轻骑护送着宋灵均母子二人赶往虎牢关复命。

  一夜之间,南岭尸横遍野,再经由日头一晒,已是人间惨状,宋灵均到底是自小于深宫中长大的,一时间见到这等场景,心头竟有不忍。转念一想,若非为了搭救自己母子,大凉将士也倒不必再奔赴至此,劳累一场。

  大凉自南宫阙继位以来,已不崇尚斩杀降卒,对于尚且活命的南泽士卒们,也便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将帅已身死,他们回去亦是无主之师,倒不如做个逃兵,各自回老家去过安生日子。

  一行人回到虎牢关时,并未多作停留,只因董贵人生了热疾,身体已然虚弱不堪,宋灵均固然是心念母亲安危,亦是不愿多与韩刍夫照面,只休憩了半宿,吩咐秦三占暂且好生守着此处,便又匆匆护送着母亲赶回柴桑城去。

  柴桑城中守将樊牧奉命守城,眼看着正主回来了,心道大事已毕,只待新任的国君招募新军,编排亲卫来守着皇城,自己便也可向大将军请辞回王舍去,只盼能赶在明年开春妻子生产之前便好了。

  董贵人回到久违了的深宫之中,经一番调养,奔波的辛劳便已消散的无影无踪了,病体方好,便就开始催促着宋灵均早日举行登基大典。

  宋灵均一边是心系百姓因着战事生活还未安定,更是心念与佳人王舍城再见的约定,迟迟不肯答应。

  自己固然是去谢恩的,实则更是念着再去看她一眼,自回到这宫墙之内,每日里看到些莺莺燕燕自眼前飘过,无不觉得心烦意乱之极。即便届时后宫佳人三千,又如何,也不及能在她身旁多留上片刻。

  虽国不可一日无主,可北正毕竟是内乱初休,朝臣混杂,六部凌乱,国库、兵库皆是空虚。宋灵均因着先前涉及朝事未深,于自己母家之人也不敢太过信任,凡事皆是自己亲力而为,历经近两月,只忙的焦头烂额,才勉强算是将内事理了个七八成。

  如今的柴桑城仍是由大凉将士守着,樊牧虽年方二十出头,却治军有方,部下将士与北正臣民相处融洽,从未有过冒犯之举。而虎牢关处的北正将士在宋灵均的授意下,已恢复了关塞要道的布防,秦三占虽邀功心切,却无主君召见,亦不敢擅离职守。

  董贵人虽于深宫中,却于朝事知晓的清清楚楚,想着北正将士守在离皇城二百里外之处,他国兵马却将柴桑城围成个铁桶般,亦难免心慌。

  “灵均,如今北正大局已定,也可将这些远道而来的大凉将士好生遣回去了罢。”

  “新丁尚在筹募之中,且还需操练些时候才得堪当大任,且有大凉的将士再多留些时候,待孩儿自王舍城回来,便就差不多了,母亲且再安心等些时候。”

  “你如此信任他人,却叫母亲心中更加不安,如今,好似你我母子的性命尽在大凉君臣手中捏着了一般。”

  宋灵均忙笑言安慰道,“母亲多虑了,若大凉君臣有二心,怎会等到这个时候,况且,韩将军与彭殷将军二人已然离开了虎牢关,樊牧将军也只是奉命暂时守护我柴桑安危,哪里来的不安呢?”

  “你若能早日继位,这北正境内再无异邦之人,母亲才会安心。”

  宋灵均知晓母亲心思,无非是教自己早日即位,然则,且不说与女君有约在先,分隔这些时候,已是恨不能插翅飞到佳人身旁。董贵人终究还是拗不过他,劝说无望,只能由得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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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重阳又将至,自来到此处,已有月余,远离了军营重地,浑身竟有着说不出来的畅快。天佑一大早便出去沽了酒回来,他非好酒之人,这酒自然也不是为自己买的。

  自打从卓逸口中得知了南宫莲月的下落,二人便离开了虎牢关一路南下而来。只是,到了此处,韩刍夫却反而驻足不前了,非他不想,只是,每每想到自己如今身份,竟不知该以何面目再去寻她回来。

  天佑虽无时不刻不在巴望着能快些寻到郡主,却也不敢开口催促,心道若是郡主没能将定王之死忘却个几分,即便寻到她,怕是除了教她勾起伤心往事外,毫无用处。

  “将军自打入了军营,酒也喝得少了,如今无甚杂事缠身,当开怀一番才是。”

  韩刍夫将斟满的大碗酒送到了嘴边,一饮而尽,天佑见状又笑问道,“将军,这酒如何?”

  “好酒。”

  “再好的酒只怕也比不得将军在五斛先生处所饮的。”

  韩刍夫一怔,笑了笑方才说道,“与先生所饮,是知己难寻,不在酒的好坏。”

  “说起来,自从将军应了陛下给的这份差事,一年到头难得有时候留守在王舍城中,也甚少去看望他老人家了。”

  天佑这话固然是在理的,既做了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亦是人之常情,只是,只有他韩刍夫自己知晓,不愿多去五斛先生处,亦有旁的缘由。

  他二人自相识之日起,相谈间便绝无半句虚言,自平王殿下去后,自己也曾坦言,再不会过问大凉国事,如今自己食了言,若是先生问起,又该如何回应。

  “算起来,三皇子离开北正也有半月了,此刻想必业已身在王舍城中,只愿他谢完圣恩早些回来统筹大局,也可让樊牧早些回家去。”

  “你也想回去了?”

  “不瞒将军,自打定王殿下没了,郡主也走了,天佑便就觉得没家了,如今还能跟在将军身后已是万幸,至于身在何处,都无二致。”

  韩刍夫闻言不禁暗叹,天佑生在平王府,长在北疆,他将南宫莲月姐弟二人视作亲人般,自在常理之中。而自己,十四岁进了平王府,也曾将那处视为此生的归宿,如今却早已是物是人非,满目疮痍了。

  “将军,咱们...既已从卓逸的口中知晓了郡主的下落,莫不如...便由天佑先去走一趟吧,过了这秭归郡,便是南泽疆界,天佑快马而去,或许一日便能见到郡主了呢。”

  “此人狡诈,他的话不可全信。”

  “难道将军南下,不是为了来寻郡主的么?”

  韩刍夫闻言,眉宇间有几分消沉,似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可知此处的地名?”

  “此处名曰秭归,虽算得北正的疆土,却是大凉,南泽和北正三国交界之地,亦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多年前,我随平王殿下东征北正,因朝廷的援兵迟迟不发,我与殿下被困此处,将士们军心涣散,已无半点斗志,殿下却不以为然,他说此处既叫秭归,便不会是他亡命之地。果然,我等均随着殿下活着回去了,我虽不信天意二字,此时想来,也不由得信了。”

  天佑笑道,“原来如此,将军是故地重游,这才迟迟舍不得离去,不过,先帝怎么就非要将北正据为己有呢?”

  韩刍夫苦笑起来,与其说他是想将北正据为己有,不如说更是想借个时机要了平王殿下的命罢了。说起来,大凉的这位先帝,与如今的女君比起来,可当真是少了几分坦荡,当下叹道,“为君者,自然心怀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这又有何怪?”

  天佑听罢,点了点头,暗道有理,转而又说道,“如今的陛下虽是先帝的至亲骨肉,倒似没有这番野心,否则,现下可不就是大好的时机,北正国力空虚,而三皇子又将自己送进了王舍城中,如何看着,这北正都已是我大凉的囊中之物了。”

  韩刍夫却是笑了起来,暗道她怎会有这心思,她恨不能亲自领兵将南泽人赶出北正,再将大好江山交由心上人呢。

  天佑见男人笑了,便又笑道,“咱们陛下心地善良,自然不会,可怀信公和文武百官们,他们难道也不想么?若是富庶的北正成了大凉的疆土,以后可就再也不用怕南泽人了,您说呢,将军?”

  韩刍夫闻言似有触动,到了嘴边的酒竟再饮不下去,良久,方才沉声问了一句,“天佑,若是你,也不会放过这时机的,对吗?”

  “若国力更强盛,做君王的可高枕无忧,做百姓的也可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呢?”天佑如实说着,却见坐在几前的男人面色已然沉了下来,还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说道,“是天佑信口开河了,将军莫怪,将军叫我少论国事,我却总也记不住。”

  “你说的没错,大凉若还想将北正据为己有,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莫非...陛下真的会这么做?”

  她自然不会,却反而更麻烦了。

  天佑瞧着男人面色更沉几分,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正要再行将碗斟满,韩刍夫却是罢了罢手,“差人去给樊牧报信,好生守着柴桑城,无论听到什么风声,没我的军令,都不可妄动,将马备好,回王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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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宋灵均一路上紧赶慢赶,终究赶上重阳这日到得了王舍城来,满城的酒香,人还未至,心已然醉了。

  这数月的分离,已是相思入骨,自柴桑往王舍而来的这十数日里,一闭眼,无不是佳人身影盘桓眼前,如今近在咫尺间,便再也不管不顾了,沐浴更衣后,便冒然进宫请见去了。

  赫羽于北正之事胸中了然,知晓这皇位已是宋灵均囊中之物,心中自然为他欢喜着,又见他不辞辛劳赶赴王舍,更是感动,那日离去之时,他留下此约,自己盼他来,又怕他来,如今得知他果真来了,既生甜蜜又觉苦涩。

  晚膳过后,芳琴姑姑照例端来了新烹的粗茶为女君消食,自北正的三皇子去了,少女的一颗心也只剩下半颗了,若非有这朝事牵着,只怕一整颗心都要跟着飞去了。

  此时见她端坐榻上,掌心里虽将一双琉璃球捏的吱吱作响,却是魂不守舍般,两瓣樱唇虽紧紧闭着,眉梢眼角尽是柔情。

  芳琴姑姑将茶烹好,又瞧着女君沉默半响,前几日生了一场病,尚且未愈,此时看着,已然清瘦了不少,柔声说了一句,“重阳敬老,往年今日,陛下总是要差上轿辇将怀信公接进宫来饮茶叙话半日,今日何以未去请啊?”

  赫羽闻言苦笑一声,“往年,他老人家也未曾催着朕快些择婿成婚啊,如今一见到朕,便是旧话重提,朕也是没法子,只得躲着他了。”

  “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陛下终究是要成婚的,大凉子民,都在盼着这一天呢。”

  赫羽深知,此话不假,国泰方可民安,自己坐在这高位上,这便是义不容辞的。就好比他宋灵均,终有一日坐到北正的皇位上,亦是要招贤纳美,佳丽三千,念及此,不禁又陡然伤感起来。

  “姑姑,朕去后院走走,且去瞧瞧去年春日栽下的那丛墨菊开的如何了?”

  “陛下龙体欠安,还是由宫人们去将那花折下送到这殿中来,由着陛下慢慢看吧?”

  “若折下来,岂不是失了花儿的本色了,那可不行。”

  芳琴姑姑望着少女身影出了君兰殿,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想她此时心思,怕是再美的花也看不进去的。但凡世间女子,哪个不想着能和心爱之人厮守到老。

  想她身上衣衫单薄,轻叹一声,还是拿起一件披风,欲往后花园中送去,还未出得内殿,便听见了福海慌慌张张的声音。

  “北正的三皇子前来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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