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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此生不负


  王舍城中,大街小巷皆是张灯结彩,虽戌时过半,大小酒肆仍是客满为患,好似这天子大婚,身为子民的不多喝两杯,便是罪过一般。待回到定王府时,府上亦是空无一人,唯有天佑满面焦急,似是尽等着他回来一般。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今日宫中侍官来催请将军进宫,来了三次,均是未见着将军的面儿,这回到宫里,还不知要在陛下面前如何编排呢?”

  “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天佑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能教此人怕的,只怕这世间还当真没有呢,当即也将这等闲事抛诸脑后了,转而笑道,“将军一连三日都未曾回府里来了,却不知,樊牧那小子都当爹了,昨日晚些时候,他还亲自来府上报喜呢,可惜将军不在。”

  “当真是喜事,他此行回来,可还顺利?”

  “有将军做主,自然顺利的很,将军知他妻子临盆在即,便叫他护送着北正公一道回来,也好快些见到他那即将出生的孩儿,他心中感激,日后定当肝脑涂地,为将军...哦,为陛下为大凉效力才对。”

  天佑虽已年过双十,却仍是少年人心性,又跟在男人身后将今日城中的盛况反反复复说了许久,终觉他对此半点兴致都无,方才罢了休。

  是夜,城中的热闹近乎持续到了天明,想来,王舍城中的子民亦有许多年未遇上这等普天同庆之大喜事了。自先太子与先皇相继离世,女君继位以来,大凉又数度临危,似如今这等快事,实在也值得高兴上个三天三夜。

  至于那大凉的皇宫,自然更是氤氲着欢喜与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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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清晨的第一缕春光铺洒下来,君兰殿又多了几分不同于往日的妩媚。庭前的贴梗海棠开的正浓,今年的花期格外的长,一簇簇嫣红透过已然繁茂的嫩叶,更衬的娇艳无双。

  寝殿之内,寂寂无声,龙涎的余香还自静静蔓着。女君缓缓睁开双目,枕边的人还阖着一双眼,这惊世绝伦的面容曾在梦中萦绕无数回,而如今却终于贴的如此之近了,倒教人觉得好不真实。

  几缕黑发散落在耳畔,虽是男子,两片睫毛却生的细密纤长,浓如墨色,怎么看都是不厌,薄薄的嘴唇向上轻轻扬起,还似昨夜那般温柔。

  而忆起昨夜,娇羞甜蜜又一齐涌上心头,慌忙逃也似的,想从那双环着自己的长臂中挣脱出来。那掌心的温热教人留恋,初为人妇,终究还是怕吵醒了他,轻叹一声,缓缓起了身,而掀开被衾,榻上一抹殷红却登时教人失了神。

  芳琴姑姑的话犹在耳畔,但凡女子初夜,定有落红为证,即便是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北正公,也定不想自己的妻子,大婚前失了贞。骗他之举自然不妥,可从长远计,唯有出此下策了。

  赫羽回过神来,暗叹一声。自己本无心骗他,这几日来,一番番苦思,也曾想过,欲对他坦诚那夜偏殿之中的荒唐,可终究,都抵不过自己对他的这份珍爱。一直以来,心中所盼,无不是将完好无损的自己交到他面前,可造化弄人,若论世间憾事,无出其右了。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又无声流了下来,身后一双长臂环了上来,紧接着,整个身子便瘫软在了那温热的怀中,只披着薄锦的脊背紧紧贴在那宽阔的胸膛上,泪痕还不及干,双颊又涨得通红,想挣脱开来,那人怎会轻允。

  “羽儿,何以流泪呢?”

  温柔的气息吹在耳畔,赫羽的心头一阵悸动,泪水更似断了线一般。他分明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却为何终究未能得到最好的自己。

  宋灵均见佳人垂泪,循着她一双眸子望去,一目了然。心中一时既欢喜无限,又自责万分。忙转身前来,一把将那柔弱无骨的身子揽到了自己怀里,柔声安慰起来。

  “羽儿,昨夜...昨夜是我鲁莽了,羽儿莫怪。”

  赫羽闻言,不禁哽咽出声,想说的话便似要脱口而出了,却又是那般贪恋停留在发间的温暖掌心,若自己说了出去,这等温存,自此怕再也不复了。

  “我...我是欢喜的流泪啊,灵哥,此生,羽儿定当不会负你。”

  宋灵均闻言,双掌又将那张娇俏的小脸托了起来,一边轻轻拭去其上的泪痕,一边笑道,“我自然知晓,你我二人,永不相负。”

  赫羽听他说的深情,终究还是破涕笑了,只觉有眼前之人在身旁,这余生的良辰美景,便再也不觉孤寂了。二人交颈相拥,直至外间宫人脚步匆忙起来了,才依依不舍。

  “羽儿,今日可有什么要紧事?”

  “依我大凉礼法,今日,你须随我接受百官的朝贺才是。”

  “此等要事,便不能误了时辰,否则百官们该说我了。”

  “说你什么?”

  宋灵均嘴角一扬,坏笑一声道,“该说...我宋灵均便是祸水,陛下得了我,从此君王不早朝了,不是么?陛下是一代明君,可不能这样啊!”

  女子闻言,只羞的面若桃花,嗤笑不止,“你就是祸水,我这一代明君栽到你手里,也只得认了。”

  二人正说笑间,外间却传了福海的声音,想他是怕惊扰圣驾,却又有不得不报之事,不似平日里的模样,低声说道,“陛下,南疆送来的紧急军情,请陛下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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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南泽八万驻军将军营往北推前百里,安营扎寨,整军操练,似有随时来犯之嫌。镇南将军季北望想必是一朝被蛇咬,见敌军有异动,便写下这军情奏本快马加急送到了王舍城中请圣上定夺。

  匆匆接见完百官的朝贺,女君便将班怀信请进了宫来。南泽人素来不安好心,此番看着大凉和北正结为秦晋之好,更加眼红,也在情理之中,是以不得不防。

  既成了大凉女君的夫婿,国事当前,身为北正公,自然也无需回避。虽大凉朝堂之上能臣众多,自己若能为君上分忧,也不至落人闲话,堂堂一介男儿,莫不真要在这深宫闺阁之中了然度日。

  班怀信待看完南疆奏报,倒是泰然自若,好似已胸有成竹。相比之下,倒是女君夫妇心有不安,新婚当前,正是你侬我侬之际,却出了这等事,且不说他南泽究竟有无来犯之心,即便整日里在大凉将士眼前耀武扬威,也够叫人碍眼的。

  “依怀信公之见,这南泽人可又是在盘算些什么?”

  “回陛下,且不论他有无盘算,我大凉也不得不防。”

  “防自然是要防的,季将军奏本中所言,如今南泽驻军据我大凉军营已不足百里之距,且均为骑兵部署,只怕日后我南疆守军得枕戈待旦了。”

  “陛下多言极是,北正一入大凉,这南泽人当真是要与我等世代为敌了。”

  赫羽闻言,目色一沉,朗然说道,“那又如何,他若有心,朕奉陪到底。”

  “陛下有此大志,国之福矣。只是此等军情要事,大将军却是不在。”

  听闻大将军三个字,赫羽一张花颜顿失几分颜色,这几日来,就连在梦里,分明都想将此人千刀万剐的,可终究,还是容他活到了现在。

  要如何开口杀他?说他犯上作乱,玷污了一国之君的清白?若真如此,只怕后世史书中,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要成为代代传颂的千古奇谈了。

  “怀信公有话但说无妨,改日,朕再召大将军进宫。”

  班怀信看看眼前一双璧人,不禁打趣道,“北正公既入我大凉,不知对我疆土概要知晓几分呢?”

  宋灵均见怀信公有意考验,幸而自己平日里饱读书卷,于人文地理倒也烂熟胸中,否则,还真要教这位大凉三朝老臣小瞧了去。

  “大凉身处中原腹地,疆域辽阔,便以南疆为例,西南之地多山川大泽,是为天然的险障,不足为虑,而东南方位则平缓许多,无甚天险要隘,南泽数次进犯,亦是自此处而来,想必,这也是大凉数十年间小心提防的缘故。”

  班怀信闻言,捋须笑道,“若论南疆地势于我大凉的不利之处来,北正公所言极是。只是,地势如何,乃是天意,若有人为佐以改正,这不利便能化解了也未可知啊!”

  夫妇二人对望一眼,皆不知这怀信公话中之意究竟为何。老者无奈暗自嗟叹,他二人终究是出身皇家,且长于太平年间,若韩刍夫在此,定能明白自己所指了。

  “陛下与北正公可知,古有君王为御敌骑来犯,花费数年心血修筑了一道长垣,其以城墙为主体,同大量的城、障、亭、标相结合,若遇敌情,只需点燃城墙之上的烽火,即便千里之遥,一日之间亦能传遍。”

  女君闻言,仍是不解,“怀信公所言,古书中确有记载,莫非,公之意,是要朕效仿古代贤君,也修出这么一道长垣来?”

  班怀信转而望着宋灵均,“北正公意下如何呢?”

  宋灵均沉吟片刻,恍然大悟,喜道,“南疆多岭壑,自其与大凉、北正交界之处的南岭以西之处,高则高出百丈,低则低愈百尺,且多土石,延绵有近千里之遥,是以,只需在此地势基础上,高者便以土石为体筑成城墙,而在不易筑墙的深沟处,便挖土堆于沟的一侧,再以石材雕砌,其防御作用同修筑墙体一致,城垣壕堑所过之处,均布以哨楼,只一处遇险,守军便可知晓,如此,要想挡住南泽铁骑,也非难事。”

  班怀信听罢这一番论调,暗想这北正公倒也非胸无点智之辈,他若一心向大凉,再得自己点拨,他日定是辅助女君的不二人选。然则,他终究初来乍到,即便自己阅人无数,也不可断言他定无二心,是以,还需假以时日,方能有定论。

  既生考验之心,班怀信心中便又生一念来,“陛下,修了这防御工事,南泽之患足以减缓,依老臣之意,此事宜早不宜迟!”

  赫羽闻言,不禁面现踌躇之色,“这修缮之事,向来便是劳民伤财,我大凉未得几年休养生息,此时大动干戈,不知民心如何?”

  “陛下爱民如子,老臣岂有不知,不过,若论财力物力,我大凉国库也不至空虚,而最为要紧的人力,眼下便是大好时机。”

  夫妇二人闻言,不约而同大声呼道,“大赦天下!”

  班怀信朗声笑道,“正是,陛下大婚,理当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然则,犯罪之人终究有莫大的过错,就此放了,难以服众。大凉举国之内,牢狱中人有数万之众,将这些人遣往南疆,以三年为期,令其修这防御工事,将功补罪,期满便可重获自由,想来这也算不得苛待他们。”

  女君听罢,只觉心潮难平,此举若能成,便再也无惧他南泽铁骑突袭而来,数十年的边患之危解矣。于公,这是大凉开国以来,为国为民一大壮举,于私,绝了战事,自己便能安心与夫君在这太平盛世里厮守终老,岂非两全之策。

  “此法甚妙,便依公所言,大赦之令,今日便出。”

  “陛下,这修缮之事亦非朝夕间便成,除却这数万之众,还需挑选些懂工事,晓地形的能工巧匠一道前去,最为紧要的,若无一个陛下极为信任,且威望甚高之人前去主持大局,亦不可为之。”

  “能工巧匠,便由工部择贤而往,至于这主事之人,怀信公可有意下之选?”

  “纵观大凉朝堂,还真有一人堪当此大任,论起信任,此人与陛下同心同德,论起威望,此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声令下,无敢不从。”

  赫羽闻言,不禁蹙了眉头,即便再愚笨,也知老者话中所指,不是旁人,正是自家夫婿北正公。

  她不知这是班怀信有意考教,若他宋灵均一口应下,日后自然也堪当大任,心中不快,唯有自己正当新婚燕尔,这怀信公为何却这般不解风情,要棒打鸳鸯。

  宋灵均亦是聪明人,听出了怀信公竟有意举荐自己。虽不知,自己初入大凉皇宫,为何这千斤的重担便从天而降,但既是为主分忧,更是为妻分忧,断无拒绝的道理。正欲开口,却被一只素手拦下了。

  “公之意,朕已明了,此人选朕心中已有数,定当教公满意便是。”

  班怀信还道,终归是女君深明大义,忍痛割爱。却未曾料到,接下圣旨,去往南疆的却另有其人,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他韩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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