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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稀罕之物


  数丈外的丛林中一阵异动,一人一骑便就跃了出来。马背上的男人以手按剑,神色肃穆,沉得发黑的一双眼里杀气隐现。

  赫羽看清来人,心头一惊,还未出声,身旁的南宫莲月便惊呼一声,“韩将军,你...你怎的来了?”

  话音刚落,“嗖”一声传入耳际,下一刻,地上的兔子便中箭倒地,弹了两下,当即毙了命。

  赫羽转身望去,瞧见那定王府的侍卫正收弓下马,走到猎物跟前,将其拾起,又恭恭敬敬地呈到了自己眼前。

  “陛下今日首战告捷,可喜可贺。”

  赫羽伸手接过兔子,见它身上除了腹背处的致命伤之外,前脚左腿处亦有细小伤痕,只是皮毛厚实,将血渍掩盖住了,难怪方才它逃不快,竟是因为已负伤在身。

  “这位侍官好心将猎物射伤了一只腿,陛下竟还是射不准,也不知陛下这箭术是谁人所授?”

  赫羽抬眼,见白霜正载着那人向自己小跑而来,又听他这般口出不逊,秀眉轻蹙,呵斥了一句,“是谁允你进这上林苑的,朕定要治他的罪。”

  韩刍夫目色如炬,盯着女君马前之人,面色却无常,继续缓缓说道,“听闻定王府来了个箭术高手,我便想来见识见识。”

  “你擅闯上林苑在先,出声惊了赤雪在后,两罪并罚,你可知罪?”

  南宫莲月见女君一脸怒气非假,再看那人亦是板着一张脸,心头更加的慌乱了。

  她自然知晓,此人将定王府的安危看的极重,若是得知今日随自己身后的是个陌生之人,定会过问。想来定是萍儿那丫头不慎多嘴,只是,想到他竟这般关心自己,心里也不由得一甜,忙勒马向前,柔声劝慰道,“陛下息怒,韩将军想必也是一时心急,才会擅闯进来的。”

  赫羽心里虽气,但见南宫莲月在此,自己怕是对此人稍加惩戒,她都要心疼的。可是,此人先前戏弄自己,着实可恶,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只好说道,“如此,韩将军既是听闻此处有箭术高手在,必定是想来比试比试的,若你能赢了郡主姐姐的侍卫,朕便宽恕了你。”

  韩刍夫扬了扬嘴角,“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赫羽挑了挑眉,望着地上的侍卫,又说一句,“你若是赢了韩将军,朕必有重赏。”

  南宫莲月看着少女满脸的怒气已然成了俏皮之色,心头这才松缓了些。暗想这女君虽今日便满了十六,还是个孩子心性,不禁莞尔道,“不知陛下要如何比法?”

  赫羽自然想好了如何比法,张口便道,“今日既然是来狩猎的,便就以一个时辰为限,看谁人所得猎物最多最奇,谁就赢了。”

  “如此甚好,我愿为陛下做这个证人。”

  南宫莲月见韩刍夫未带猎具,忙上前去将自己的弓箭递了去,“将军,你便将就着用我的吧,这是父王的遗物,在我手里也是埋没了。”

  韩刍夫接过弓箭,识得正是昔日平王狩猎之弓,虽年久,却保存的极好,难免睹物思人。

  “多谢郡主,我用完就还。”

  南宫莲月闻言轻笑一声,“将军快去吧,一个时辰可不长。”

  韩刍夫挽缰掉转马头,便催马去了。赤雪与白霜在掌马院中朝夕相处,此时见白霜走了,赤雪也后脚跟了上去,赫羽见状,忙出声喝止,却闻前方又有哨声传来,那马已全然无视她这个主子,不管不顾地冲了去。

  赤雪追上了白霜,方才稍稍歇脚,赫羽一路颠簸,也方才送了一口气,笑骂道,“你这马不知好歹,朕才是你主人,你倒是跟着旁人跑了,好个没良心的。”

  韩刍夫虽催马扬鞭走的轻快,心中却似压着一块巨石。

  方才自己瞧的清楚,那人弯弓搭箭,瞄准的正是女君的背心,若不是自己以哨声催动赤雪,她便成了箭下的猎物。

  南宫莲月少时便漂泊异乡,为人谨慎,能轻易得到她的信任,定是极其亲近之人,至此,已不敢多想。

  听闻身后传来的娇嗔,不禁莞尔,放缓白霜,回首假意问了一句,“陛下何故要跟上来?”

  赫羽虽一身劲装,却拗不过芳琴姑姑一句林间风大,便又多穿了好几层,此时额前已涔出一层细密薄汗,忙伸出衣袖擦了擦,没好气地说道,“何故问我,不是你引我来的么?”

  “我只是以哨声唤赤雪,陛下不愿来,大可换匹马。”

  “赤雪是我坐骑,为何要换?”

  “既是陛下爱驹,何以平日里都见不得陛下,只在这行猎之际,才能为陛下做回苦力。”

  赫羽自觉理亏,却又念起之前被嘲弄之事,不由得心火难消,“前次你为何哄我,竟说赤雪要有小马,它明明不会,害我今日在百官前丢人。”

  韩刍夫笑了笑,催马向前,撂下一句,“陛下且好生想想,我当真说错了吗?”

  “你...”

  赫羽张口难言,本想斥他口无遮拦,无礼犯上,话还未出口,一张小脸上便飘起两团红晕来,动了动嘴角,仔细想想,他确是没说错的,只得催着赤雪往前去了。

  走了良久,待面上羞色消了几分,听闻身后之人还在亦步亦趋地跟着,复又转过了头来说道,“我瞧着定王府那位侍官箭术不赖,将军再不去行猎,怕是要输了。”

  韩刍夫嘴角扯起个淡淡的笑来,“纵然箭术再好,遇不到猎物又有何用?”

  “哦?将军言下之意,你知道何处猎物最多?”

  韩刍夫望着回首看着自己的少女,见其一张小脸已然不复嗔怪怒视,而是多了几分欣奇,正如两年前听闻自己要带她前去拜会五斛先生时的雀跃。

  她还不知,就在方才,她正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念及此,既愤怒又愧疚,足下用劲,白霜会意,一人一骑复又去了。

  赫羽在原地愣了一愣,忙催马跟上,“你等等…等等我,我不罚你便是了,等等我啊!”

  一路追着赶着,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候,前方之人终究是勒住了马,此处林木越来越稀,只有少许松木长的挺拔,怎么看也不像是藏得住许多猎物之地,却看前方之人正小心环顾四周,像在找寻什么,不禁觉得好奇。

  “韩将军,这里可是有什么奇珍异兽?”

  “往日里有,今日却不知还在不在?”

  “哦?那是何物啊?”

  韩刍夫不言,只是轻轻地下了马,赫羽见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慢慢从赤雪背上爬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按耐住一颗猎奇之心,竖起耳朵静静听了起来。

  据说,好的猎手箭术固然紧要,耳力更是过人,只是,听了半刻,除了间或几声鸦叫之外,别无所获。

  少女踮起脚尖,将小嘴凑到男人耳边,轻声问了一句,“将军,你听到什么了么?”

  话音刚落,但觉手掌被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少女一惊,正欲挣脱开来,却被那人拉着轻脚往丛林密集处走去,心中不禁一凛。

  自己和他相识两年以来,也有数次独处的时候,从未觉察他有何越矩之念,莫非真如芳琴姑姑所言,世间男子都是如此本性么。

  “你…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韩刍夫正自聚精会神地探路前行,忽觉掌心中的小手颤抖起来,闻声回首一看,少女垂着一双杏眼,眼角还似有半滴泪,顷刻间便欲坠落,当下强忍住笑意,故作严肃问了一句,“陛下以为我要带你去做什么?”

  “这苑中处处都有禁军,你若不轨,定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陛下好狠的心。”

  “不错,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人了。”

  “陛下问我此处有何猎物,我正是要带你去瞧的,你若大呼小叫,即便是有也被你吓跑了。”

  赫羽闻言一顿,见他另一只手上果真拎着弓箭,登时便霞飞双颊,羞愧难当,暗想他既拿南宫莲月当做晚辈看待,对自己定也是一视同仁的,怎可将如此龌龊之念强加于他身上,当真是不该。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男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赫羽一惊,忙伸出另一只手将嘴巴捂住了。果然,细微声音渐渐传入耳里,仔细听着,那声音尖细,绝非出自庞然大物之口。

  两人寻了一处灌木,蹲身躲在其后方,拨开几枝木条,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之上竟有数个棕色毛球,有大有小,或在地上打着滚,或两只缠作一团,口爪并用,相互撕咬着。细细看去,那东西阔首小眼,尺余长的身子,既像鹿又像犬,却是平生从未见过之物。

  “韩将军,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

  “此物名麝。”

  “麝?莫不是和麝香有着干系?”

  “不错,麝香便是它体内之物。”

  赫羽闻言,心头一阵雀跃。

  大凉皇族御用香料为龙涎,芳琴姑姑每晚都要来女君寝殿里添上,麝香此物,多也只是在古书上看到过,只知是不逊龙涎的珍奇香料,却从未用过。

  “这等稀罕之物,将军若能射中一只,今日便赢定了。”

  韩刍夫闻言莞尔道,“陛下方才不是盼着我输的?”

  少女轻声嗔了一句,“你是输是赢关我何事,我只要麝香此物便是。”

  韩刍夫从箭筒中摸出了一支箭,搭在弦上,“嗖”一声,一只幼麝便腿间中招了。其余麝见了,纷纷逃窜,竟是跑的比先前的那只兔子快多了。

  赫羽见那受了伤的幼麝拖着腿上的箭,拼了命跑着,却如何也跑不快了,当下心喜,便跟了上去,欲要去捉它。

  “陛下且慢,麝香只存在于长大后的雄麝体内,这只幼麝体内尚且没有,捉住它也无用的。”

  赫羽闻言惊诧,“那你为何伤它?”

  “此物机敏,且体轻善奔,极少能将它活捉的,我射伤这幼崽,料想它必定要回巢去,我们跟上去,或可寻见想寻的。”

  “你是说,我们射伤了它的孩儿,引它出来相救,再趁机射杀它?”

  “不错,这还是我少时行猎,平王殿下教会我的。”

  听他说的轻巧,赫羽心头却莫名一凉。只是这麝香是何等珍奇,错过这遭,只怕此生也休想见到活的此物了,也只得跟了上去,一睹究竟。

  果然,那幼麝拖着条伤腿几个拐弯,又勉力攀上一块巨石,之后便摊在其上,再也动弹不得了。原来,它的家便就在这巨石之后,当真难寻得很。

  赫羽提着一颗心,见身旁之人已是挽弓搭箭,蓄势待发了。

  “将军,可否只将雄麝射伤,不伤它性命,等咱们取了麝香,再将它放回这林苑中,让它一家团聚?”

  韩刍夫紧紧盯着前方的巨石,似是轻描淡写回了一句,“被割去香囊的麝,即便立时不死,也活不过几个时辰的。”

  赫羽闻言心惊,原来这世上顶稀罕的东西,都要用这般沾满血腥的手段才能得到,麝香如此,王权亦然。

  巨石后传来几声异响,闻之凄厉,少顷,便有一只两尺余长的麝钻了上来,但见它以口咬住那幼麝伤腿上的利箭,竟是想将它拔出。

  只是,幼麝皮嫩,方才那一箭定然扎的极深了,它试了几下,均是徒劳,口中不断发出悲鸣,围着那幼麝转来转去,已全然不顾自己早已是猎人的箭下之物了。

  赫羽侧头看了看正自聚精会神的男人,见他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大有势在必得之势,方才他能远远射中幼麝纤细的腿,此时也定不会失手,只是,自己却如何也欢喜不起来。

  忽而见他转头望向自己,神色间竟是少见的温柔,刚一愣,便听“嗖”的一声,那箭飞了出去,却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那麝腿边的巨石之中,箭羽晃了几晃,嗡嗡作响,惊的一大一小两只麝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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