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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不知身世


  王安歌嘴角扬了扬,却不似在笑,暗叹了一声,缓缓开了口。

  “我姓王不假,安歌却非我真名,王舍城中的锦生钱庄是我本家,那被吴庸逼迫至死的王掌柜便是我的父亲,吴家残害我满门,安歌无用,只得凭着这一技之长,化了名字混进长公主府上躲着,如此,将军可清楚了?”

  韩刍夫听完,心头倒是未起波澜,只是感触,眼前云淡风轻的这张脸,如何看着也不像是身负如此血海深仇之人。

  “先生遭遇,韩某惋惜。”

  王安歌闻言,面上倒浮起一丝笑意来,问一句,“我将身家来历全盘托出,只换得将军一声惋惜?”

  韩刍夫自然明白他的心意,无非是记挂着定王这个盐铁司司掌罢了,只是,此等时节,是再也不能多生事端了。

  “先生若想报仇,大可找长公主为你主持公道。”

  “长公主不涉世事多年,吴家根基又颇深,安歌本想着,新任的盐铁司司掌定王殿下或会查明此事,不曾想,亦是所托非人。”

  韩刍夫有些好奇了,定王殿下?他有在查此事?

  王安歌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定王殿下非但明面上查,私下里也没少下功夫,只是,走到吴庸此人处,便再无眉目了,是以,安歌斗胆猜测,定王怕是也被这皇城首富收买了。”

  韩刍夫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南宫熙月虽有百般不是,却非贪财之人,当即不悦道,“既如此,你与陛下交情不浅,为何不去圣驾前阐明,由她为你做主?”

  王安歌扬唇一笑,奏到圣驾之前?

  一来自己并无确凿证据,二来,此事若是坐实,定王名声势必受污,自己与定王府无冤无仇的,何故要在人家都要离去的关头上横生枝节。不过,自己心头却有个莫大的疑惑,定王此次若是掀开这桩旧事,定是可以留下来的,却按下不提,不知为何?微微倾身,便问一句,“将军可知,十一年前,驸马一案?”

  韩刍夫如实答道,“略有耳闻。”

  “当年驸马事败,畏罪自裁,幸而有长公主求情,然而这吴家却枉顾了长公主的一番好意,不但未将脏银如数上缴,还将其私藏在了我锦生钱庄里,如今更使计迫我家破人亡,这等逆天大罪,若是由定王查清上报陛下,这满朝文武又该如何看待殿下呢?韩将军,依你之见呢?”

  天子脚下似这等忤逆之事,也不少见,韩刍夫听罢,纵然感慨吴家行事大胆,却也只是感慨而已,再无别的心思。于他而言,这大凉有何奇闻轶事,都不足为奇,也都不足为虑。

  王安歌瞧见男人不置一词,倒是忍不住了,追问一句,“将军不信安歌所言?”

  韩刍夫顿了顿,转而说了一句,“你父亲敢收下这笔钱,想必定是吴庸许了他不少好处,如此,也算是罪有应得。”

  王安歌听罢此话也不恼火,笑道,“诚然,吴庸当年曾许诺,两家平分,而如今,却起了独吞的歹意,人为财死,父亲固然有错在先,而他吴家却犯得是欺君罔上的滔天罪业,定王殿下不打算追究到底了么?抑或是,他亦觉得这块骨头太难啃,顺手丢了落个清净?”

  韩刍夫闻言,皱眉不语。

  吴家在大凉建国以前便盘踞皇城,盐铁买卖遍布全国各地,根基雄厚,几乎占据了大凉大半个官盐官铁的出入。盐铁司与之相比,也只是空有个架子罢了,是以,大凉朝廷一直都想将其收入囊中。

  当年,南宫荡将最疼爱的女儿嫁于吴家的长子,也不能说是没有徐徐图谋之意,不曾想,却闹出了驸马一案,自此,吴家对皇族讳忌莫深,再想图之,非铁腕不可了。

  至于他王安歌话中之意,再也明白不过。若是定王能揭开此惊天大案,吴家必定要栽,他助朝廷做成此事,文武百官势必要敬他几分,届时,即便是女君下了圣旨遣定王离京,也会有人替他求情,这个道理,他南宫熙月不会不懂,而他此时却不作为,当真是匪夷所思。

  再想起此时的南宫熙月身旁尚有南泽人作祟,心头渐有不祥之感,可如何还是要在外人面前为他周全的,沉吟少顷,终是开了口,“吴家之事,待我亲口问过定王殿下,若是殿下对此事无能为力,还请先生见谅,定王府自此以后都不会再涉朝政,先生想翻案,须得另寻门路了。”

  王安歌似是早已猜到了此人这般反应,笑叹一声道,“陛下果然没说错,将军对大凉国事是丝毫都不在意的。”

  韩刍夫忽而听闻他人提及女君,心头莫名一颤。

  “陛下是这么说我的?”

  王安歌却是答非所问,面上笑意更甚,“将军还是很关心陛下的,对么?既如此,将军怎忍心看她被愚弄欺瞒呢?”

  “自古为君者,可有个明白人?”

  “陛下就是个明白人,她虽是柔弱女子,于大业面前毫无畏惧,安歌是真心佩服的,为何将军却能无动于衷?”

  韩刍夫闻言,神色却不似方才淡然,似笑非笑间撂下一句,“若是她哪日来求我,我或可在意一下。”

  木梯处传来人声嘈杂,继而房门便被大力推开了,一年轻男子扶在门板上喘着大气,面上疾色匆匆,一双眼睛焦急地向屋内张望着。

  “将...将军,您果然在此,快随我回去。”

  两人两骑穿梭在街巷中,抄着近路往王府赶去。清明将至,夜色正浓,路上行人匆匆,都是赶着回家过夜的。

  郡主要随陛下前去皇陵,此事定王府上下皆是知晓的,是以,他韩刍夫亦不曾想到,他南宫熙月竟然跟到了皇陵去。

  “将军,您叮嘱我,若是殿下进宫去,便要立时报于你,可今日午饭后,殿下忽而差我去城外买酒,说要带上去祭奠平王殿下,我想也没想便就去了,不曾想,殿下却是有意支开我的,城外小路难走,待我买完酒回府,天都黑了,门外侍卫竟告知我,殿下今日随陛下去了皇陵,我便匆匆赶去寻您。”

  韩刍夫沉着一颗心,不发一言。暗道南宫熙月想要支开天佑,无非是防着自己,他既心生防范,定是有所动作了,看来王安歌所疑不错,按下吴家之事不提,定是有他定王殿下的好处的。

  天佑见男人一张冷面上如罩严霜,一路上眉头越来越紧,转而一想,此次定王自南泽回来,忽而对此人亲近许多,可此人却反而待他生疏了,如今还差自己监视他,只觉得腹中有几多疑虑,心头便有几多不安。

  “将军,咱们王府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到了如今地步,瞒也是瞒不了多久的了,韩刍夫心一横,开口道,“殿下起了谋逆之心,陛下此时和他在一起,万分危险。”

  天佑闻言,只惊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谋反?但凡是平王府出身的人,哪个不对这两个字避而远之,十二年前平王府一夜覆灭,皆因这两个字而起,而如今,可是要重蹈覆辙。

  “将军,殿下…殿下何至于此?朝廷待定王府不薄啊。”

  “殿下在南泽呆了两年,想必是受了奸人挑唆,怪我,当初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该将他带回来的。”

  天佑心思快,此时业已明了。此次陛下骤然降旨,定是此人去圣驾前求得情,他想将定王和郡主带离这是非之地,不成想,还是低估了殿下要反的决心。那么,郡主呢?郡主该如何是好?

  “将军,殿下所谋之事,郡主可还蒙在鼓里呢?”

  依着南宫莲月的性子,若是知晓弟弟所谋何事,定不会这般不管不顾的装糊涂,他南宫熙月倒还不是欲令智昏,并未将他这个唯一的亲人卷进这是非来。不过,一旦事败,即便她南宫莲月毫不知情,也是难逃罪责的。

  待行至定王府时,府门紧闭,由几名侍卫牢牢守着。府外有几位将士,看其装束,均是骁卫营的,几人踱来踱去,显然心中焦急,只是怕碍于这是定王府,不敢擅闯。

  当前一小将见到韩刍夫,急忙上前来拜,“敢问阁下可是定王府上的韩将军?”

  “你认得我?”

  “前次在上林苑有一面之缘,我等均是骁卫将军手下亲卫,将军受郡主相邀,酉时过定王府来饮宴,戌时过半还未归,我等前来一探究竟,却被王府的侍官拦着不许进,若是韩将军进府,可否替我等向单将军带个话,营中还有要事待他商议,请他速速归去。”

  韩刍夫听闻单东来在府里,心头一震,面上却只得装作无事般,暗想这骁卫营的将士如此听话,不知是好事,还是祸事。

  “好说,几位请先回去罢。”

  那小将又是一拜,朗声道,“我等且在此候着,若是将军不胜酒力,也好将他迎回。”

  府内如何光景,韩刍夫只敢往最坏处想,怎敢留这几人在此,面上一寒,沉声回了一句,“单将军若在定王府上喝醉了,自然得由王府的人送回,几位放心便是。”

  几人立在原地,面面相觑,虽不愿就此离去,却也实在没有留下的由头,只得悻悻走了。

  韩刍夫瞧着几人走的远了,方才收回目光。看一眼这王府四周,并无异样,府门前几盏灯笼高高挂着,泛着暗红的光,如几块锈铁沉沉压在心头。

  “将军,您为何执意不让那几个将士进府?莫非…”

  天佑虽已猜到缘由,却不敢再往下说了。自己心里,自然是盼着这府上永世安宁的,一时间心中既惊且怕,不禁握紧了手中长剑。

  此剑是十三岁那年,他武艺小成,郡主差当地的铁匠铸造而成,赐给他做了生辰礼,他当时便暗自立誓,定要以此剑守护府上平安的。

  “天佑,你速去走一趟大将军府。”

  “啊?大将军府?当真?”

  韩刍夫自然知晓,此事一旦惊动单可法,将会如何收场?这王舍城过了今夜,是大凉的还是南泽的,本也与己无关,可此时身在皇陵中的那两个南宫家的人,他却不想教任何一个有所闪失。

  “不错,请大将军即刻前去东郊巡营,切记,此话务必要当面说给大将军听。”

  “大将军怎会听我的话?”

  “就说…是我说的。”

  韩刍夫说罢这句,头也不回,随手从身旁一侍卫身上抽出长刀握在手上,断喝一声,“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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