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七十二

生活随着天气的变暖日渐安稳起来。

洆队某天拾掇自己的藏书时无意中瞅到窗外那一排繁茂透绿的树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苏唯安那时正给她打着下手,静静仰头等着她递书下来。

……直到Z大开学苏唯安都没有请走,稳稳的扎在这,盘根错节的长进了她的生活。

日久天长下来,连苏唯安看起来无理的管束都觉得寻常。

……是不是……不太好?

洆队反正想不明白,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热火朝天的清理起来。

“唐朝有发邮件么?”

“有”

“讲了什么?”

“就是那几句话,反反复复的说,不过看起来目前情况不糟”

“那就好,好了先暂且这么收拾着吧,该做饭了,你饿不饿?”

“有点”

“等会就能吃饭,忍忍”

午饭之后苏唯安去换了衣服,是要出门的模样,洆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她回忆了一下苏唯安的课表,发现她下午并没有课要上。

“要出去么?”

“恩,回爷爷那一趟”

“哦……老爷子回来了?”

“恩”

老爷子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苏唯安要搬回去了?洆队呆呆盯着雪白的墙壁,思及此突然觉得憋闷又懊恼。

她走了不是好事吗????

不是吗???

我还在这郁闷个什么劲????

她越想越觉没道理,干脆瘪着嘴甩手起身去书房写字。

写几个字就清净了,管她走不走呢。

这头洆队一人闷头临着贴,那头苏唯安却没有如她所说回爷爷家。

她的目的地是家诊所,心理诊所。

闻知意据说是苏家的远亲,虽说同苏家不怎么亲近,待苏唯安却如同己出,也是真心怜惜。

只是她的病,纵然他再权威,再厉害,却无可奈何,毕竟治疗是一件双方面的事,苏唯安不愿意参与,他除了担心也无法强迫。

所以今天突然见到苏唯安的时候他很是吃了一惊,问起话来也是近乎小心翼翼,生怕把她给惊走。

“…小安安啊,今天怎么突然到叔叔这来了?”

“知意叔叔…我想…治病..”

闻知意又是一惊,连忙追问道“怎么突然…愿意治病了?”

凌晨的事他是知道的,当时还窃喜了一阵,只是没想到就算没了凌晨,苏唯安也不愿意主动配合,想来凌晨可能也只是刚好让她用成了借口。

苏唯安撇开头沉默一刻,才缓缓说道“我想知道….能不能去追一个人”

“追人??”闻知意睁大了眼睛“….小安安,难道那个人是..徐家的孩子?”

苏唯安的点头让他有点小崩溃,其实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在海外生活过的闻知意都不太在意,苏唯安能碰上一个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人实属难得,可是怎么会是洆队……

洆队父母的死因他很清楚,就算目前来看徐家老爷子没有想告诉她的意思,但是纸包不住火,事实只要存在,就不可能被永生永世的遮掩下去。

“….安安啊,洆队爸爸妈妈的死因,她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苏唯安咬了咬唇“我知道”

“那你还坚持自己的决定吗?”

“恩”

“万一有一天洆队知道了呢?”

“我就等她想通为止”

闻知意本来还想继续的劝说噎住了,他恼怒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对苏唯安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小安安,这回你可不能半途而废”

“恩”

“除了在这治疗,我也会定期打电话给你,帮你做一个评估”

“好”

洆队临了一个下午的字仍然是心浮气躁的很,她背着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门就在这时突然咔哒响了一下,推门而入的苏唯安同定格的洆队正好对上目光,两人齐齐愣住了。

“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还去哪?该吃饭了啊”

…………等等别推我去厨房啊?!

你为啥不在你爷爷那吃饭?!

麻烦死了。

七十三

洆队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所以苏学霸这是什么意思??

她爷爷不是回来了吗???为啥还呆在这???

总有几天神神秘秘的,连课不让自己跟着,其他时候又黏人到自己的课她也要一路蹭过来…………

果然看不懂学霸这种生物。

……好像把自己也给说进去了??

最近的日子虽然过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好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也天天让高憧抓着当免费劳力,顶多就是想一想,再就随苏唯安去了。

“明明又不是考古系的学生……干嘛这都要抓着我……”

这天傍晚好不容易应付完自家烦人的舅舅,洆队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找钥匙开门,她回来的比平常稍晚,所以有些火急火燎的,想早点给已经回家等着的苏唯安做饭。

推门进去后发现苏唯安并不在客厅,书房的门半掩着,依稀能听见说话声。

洆队无心探听她的隐私,正打算去厨房时却听见了苏唯安提起自己的名字,她迈出去的脚顿住了。

“……知意叔叔,用洆队做治疗进度的评估对象好么?”

“……恩待在她这是因为这个没错……但”

“……好,我知道了”

听了几耳朵之后发现这样不太好,洆队赶紧走进了厨房,故意弄出了点大的响动。

她打开冰箱门选食材的时候苏唯安已经坐在了客厅里,手里捧着书看的很是心无旁骛,洆队的心情有点复杂。

治疗吗???呆在这不走……原来是因为治疗吗???

那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

她重重摇了两下头,收住了越想越远的思绪,开始着手挑出食材准备今天的晚饭。

饭间洆队说起了高憧提的事。

高憧本身是双学位,在考古的领域里也颇有名望,被邀去参加下墓的活动并不少见,但最近也不知道又是起了哪门子心思,一定要抓着洆队去上考古系的课,又预备带她去暑假的某个考古活动。

“所以最近都会很忙,你那边的课没法陪你上了”

“恩,好”

“然后暑假的话我就不在这了,你自己呆在这的话要记得按时吃饭”

“……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到了开学之后才回”

“……好的”

那顿饭吃的很是沉默,两个人心里都是郁郁,说完正事后半点聊天的兴致也无。

那之后洆队同苏唯安共处的时间急剧下降,虽然感觉不太对,但洆队不忙的时候和往常一般无二,苏唯安只得按捺下那些涌动的不安。

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到了暑假,孤身一人的时候,时间就变得格外难熬。

苏唯安从未觉得独自呆着是件如此耗费心力的事,洆队虽然每天都会发信息,但是那些简单的询问和问候却无法满足苏唯安心里空掉的那一块。

她想见到洆队,比任何时候都想。

闻知意后来听苏唯安说完这种状况后沉默了大半天,挂电话的时候才说了话。

“安安啊……不妨想想,怎么追人吧”

苏唯安木了好半天,那种灭顶的狂喜才一股脑冲上心头。她……是真的喜欢洆队,不只是依赖,她想占着她,想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但是,要怎么追人呢?

苏唯安坐立不安的想了大半个白天,终于决定。

先去找唐朝问个底。

这半年多来唐朝除了发邮件偶尔也会上MSN跟她闲谈,聊聊治疗的进度,聊聊唐朝的病,聊聊洆队。

那天唐朝刚好也在,看见她的消息之后很快便回复了过来。

“医生真的这么说????太好了!!!!”

“哎呀我高兴的想下床跑两个圈,但是被看着,好生气哦,还要保持围笑”

苏唯安有些局促的回道“……所以,要怎么追人呢?”

“……恩,这个题型很难”

“……”

“老实说我也……没怎么追过人……跟云江那,都说不上是追”

“但是!就我遍阅小说的经验来说!就是那么回事!”

“怎么回事?”

“吃喝玩乐!吃穿住行!首先得抓住她的胃!”

“可是一向是她掌厨……”

“学呗!”

“……然后呢?”

“住和行你倒是抓的紧,那就把穿也负责起来!给她挑衣服搭衣服!不过……得记得洆洆夏天也不怎么穿短袖啦”

苏唯安咬紧了下唇,悬在键盘上的手僵的厉害。她知道洆队已经不怎么穿短袖,实在热的慌,也只是挽起一只袖子,另外一只,永远妥帖,不曾卷起过。

“诶,诶,事情都过去啦女神,也不是你的错”

“……继续说吧”

是她纵着凌晨伤了洆队,事情即使过去了,也改变不了已经造成的后果。

唯有千倍万倍的弥补。

七十四

人一旦有了目标,有了事情过,日子就是白驹过隙,刷的一下就走到了自己想要的时点。

风尘仆仆回来的洆队瘦了许多,白皙的肤色也晒成了小麦色,看上去虽然憔悴,却也更加英气。

在苏唯安眼里便是越发好看了。

洆队面对苏唯安突如其来满点的做饭手艺表示非常惊诧,并给了满分好评,说是不怕学霸骄傲。

不过吃的欢快归欢快,她自然想得到苏唯安这点满的技能有多少苦吃,这让她有点心疼,然而问起缘由,苏唯安只轻笑着回了一句感兴趣。

洆队撇撇嘴,得,当白心疼了。

不过美好的改变固然有,惨痛的改变也是……有的……

谁来告诉她她的衣柜怎么了?!为什么苏学霸管起了她的衣着搭配?!

至于三天两头拉她出去玩也好,吃各种小吃也好就不吐槽了,毕竟也合心意。

……但是她不需要各种少女心泛滥的小饰品啊玩偶啊花啊草啊?!

花花草草她爱看外公和一干爷爷侍弄,她不爱啊?!

…………这个世界怎么了?苏学霸怎么了?

她为什么看不懂了???

还有,唐朝三五两头就分享各种LGBT的消息小说电影是怎么回事??

需要她深入感受感受她夭折的恋情么?

喂不是要养病吗少操点心啊?!

洆队心里苦,但她不能说。

最近大概是被唐朝荼毒多了,洆队看谁觉得谁的眼神都不对劲。

陪苏唯安去上课的时候,七班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视线围绕她360度旋转,回自己班上上课,感觉曾经正常的同学也变的有点不太对劲。

更可怕的是周末上徐谓那里吃饭,高憧和许睿就不说了,反正两个人画风没正常过。

谁来解释解释徐谓那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是闹哪样??

她做了什么吗??

当然,谁现在都不会告诉她苏唯安暑假来这里的二三事,姑且让她懵着吧。

“洆洆,才冷起来没多久就穿的这么厚,不像你的作风啊?”

爷孙对坐品茶的时候徐谓来回打量了她许多次,颇有些戏谑的问起了她的厚外套和薄毛衣,洆队低头抿着茶,当做自己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这个不用多说,自然出自苏唯安的手笔。

“爷爷啊,暑假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她默默反问了一句。

“自然……没有”

傻子才信,洆队干脆利落的闭上嘴,一心一意喝她的茶。

七十五  ”恋爱会变成生活”

苏唯安在暗中策划着什么。

这对才从苦海里麻木没多久的洆队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这吓的她连书都看不下去了,恨不得把正在洗澡的苏唯安揪出来问个究竟。

学霸何苦为难学霸…………

而苏唯安的确是在策划着什么。

受唐朝和班上不知名同学的鼓励,根本看不出是倒追的倒追计划的下一步干脆订成攻敌不意,单刀直入。

两个人隔着浴室门各有心事,暂且不提。

眼看离定好的平安夜越来越近,策划却进行的步履维艰,各种方案提出之后被一一否定,想法在脑海里揉烂了,掰碎了,反反复复的翻来覆去,却始终找不到那一点变的具体。

“万一……她不接受呢?”

唐朝的话像魔咒般困着苏唯安,越是期待就越是焦虑,半夜惊醒看见洆队的脸庞,难过和留恋都叫嚣着冲锋。

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洆队非常担心最近一直恍恍惚惚的苏唯安,想关心,但问题往往没有下文回答,她只能把注意力分出很多看着苏唯安,免得发生些什么意外事故。

平安夜于洆队来说是个带着膈应意味的日子,受过的伤忘了疼,疤却还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她尽量想忽略这个日子,以免怨气波及了相关人士苏唯安。

本来好好的一天相安无事的过去了一大半,晚上苏唯安却硬拉她出门。下意识觉得不该去,回神时已经停在了一个她很久没踏足过的地方。

————Z大琴房

“来这做什么?”

洆队眯着眼看苏唯安开门,轻声问道,语气有一丝隐秘的危险感。

“……练练琴”

苏唯安头也不回的答道。

她实在想了很久,想到连时间都忘记,方才才突然发觉今天就是平安夜。

可那些策划还是镜中花,水中月,恍惚中她莫名回忆起了那段共同练琴的日子,和那首……被放弃了一半的卡农。

苏唯安很遗憾,从洆队下台开始就一直觉得遗憾。

是她放弃的,却从没机会弥补。

洆队从前还常常练琴,演出之后就少了起来,跟她同吃同住同进同出时,都再没见过她碰琴。

所以最终带着她来了这里。

“……我很久都没弹了,看你练吧”

洆队抱着双臂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她觉得那道疤隐隐作痛。

苏唯安没有勉强她,打开琴盖,试了音之后自顾自弹奏起来。

卡农,熟悉到骨子里的卡农。

温柔的,安静的在她指尖跳跃着,洆队打着拍子,听着听着,起初还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虽然抗拒,但改变总是让人心生愉悦的。

“很好”

再好听的曲子不管怎么循环往复终会结束,洆队回味着那些在心底闪闪发光的音符和旋律,笑的真心。

“比起来,简直不像一个人弹的”

“是啊”

苏唯安转过头来,眼里有细碎的光在闪动“我没想过,还能听到自己弹出这样的卡农”

“妈妈的卡农是灰色的,所以我以为卡农就是那样的感觉”

“但是不是啊,小时候的车祸之后我去琴行试琴,就是弹的卡农,没想到弹到一半有个人插进来”

“她的卡农真好听啊,绝望又热烈,但是很温暖,我头一次听到那样的卡农,一直念念不忘”

“后来,后来又有个人说要和我四手联弹”

苏唯安站起身,一步步向洆队走去,洆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她也站起来,有些无措。

“可是我亲手放弃了这个机会,让她带着乐谱一个人上了台,带着伤口,把那么温暖的卡农弹出了悲伤和失落”

“我很后悔,也很遗憾,却没有机会给我弥补”

“再后来,我发现,小时候那个跟我联弹的人,和说要同我四手联弹卡农的,是同一个人”

洆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同一个人?”

苏唯安停在她身前很近的地方,泪光盈盈,她拉住了洆队的手,轻轻合握。

“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能给我机会让我弥补那个遗憾吗?能给我机会让我永远呆在你身边吗?我想给你做饭,想给你整理衣柜,想看着你写字,想陪着你看书,想管着你不要喝太多酒……能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洆队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思绪混乱的无法组织完整的语句。

她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洆队断断续续的问道。

苏唯安清澈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意思是,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她喜欢我?她,她不是喜欢凌晨吗??她赖着我不是为了治病吗??

怎么可能?

苏唯安喜欢洆队?

不可能

“……苏学霸,离愚人节有点早,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这不是玩笑”

洆队无措的四处看了看,手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苏唯安,这让她十分烦恼。

“不要开玩笑了,难道是病治愈了太开心了吗?!苏唯安,开心不是这样表现出来的”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苏唯安有片刻慌乱,忙摇头否认洆队的口不择言,她急急伸手捧住了洆队的脸,逼她微微低头正视自己的眼睛。

“我喜欢你,洆队,我喜欢你”

“不……不!这不是喜欢,我没想过,我没想过,我,我只想找个人过日子,但不是你,不是你”

洆队从没想过这辈子居然被自认是挚友的人告白,当下只觉得头疼欲裂。

“苏唯安,再轰轰烈烈的恋爱最后都会变成生活,我只想要那个安稳的生活,你给不了我,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喜欢”

“怎么不是?我的恋爱,我们的恋爱已经变成生活了!”

“没有恋爱!苏唯安,没有恋爱,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

七十六

唐朝的话一语成谶。

苏唯安没想过,洆队会拒绝的如此坚决激烈,疏远的如此决绝无情。

她们现在只隔了书房那道紧闭的门,那到门却远比天堑宽,叫人无力到心死身僵。

苏唯安知道,她其实只要推开门就好了,可是推开之后,又怎么面对里面冷漠以对的洆队。

走钢丝的人,终有摔到粉身碎骨的那天。

第二天凌晨苏唯安就离开了洆队的家,守在书房门口一夜,浑身又酸又痛,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该走了。

洆队一个人浑浑噩噩呆了很久,不吃不喝,眼睛一闭上眼前总是出现苏唯安那双含泪的眼眸,这逼的她要发疯。

苏唯安走的第三天她才勉强收拾了一下,把那天关机的手机开机。

然而刚开机没多久,一个陌生号码便打了进来,洆队接起来。

是苏远征约她见面,却没说因为什么事。

她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思考了一会最终决定赴约。

地点就约在离小区不远的茶楼,洆队到的时候苏远征正在沏茶。

他看上去苍老了十多岁,神色倦怠而灰暗,洆队也好不到哪去,她默不作声的入座,定定盯着苏远征的动作。

“尝尝,手没力,沏茶的功夫也退步了”

洆队接过一杯,抿上一口就是满口苦涩。

“苦了”

苏远征叹着气放下杯子,直直看向洆队“知道今天约你来是为了什么事么?”

“苏唯安?”

“是,也不是”

“怎么说?”

“洆队,你知道你父母的死因吗?”

“……车祸”

“你爷爷是不是告诉你一川当年故意车祸撞死了两个无辜的人”

洆队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是”

苏远征嘴边勾上一点疯狂的笑“他一定没告诉你那两个人就是你的父母”

“砰”的一声,那个杯子被重重放在桌子上,洆队腾的一下起身,目光利的像把刚开锋的剑“你说什么?!”

“一川故意撞死了你爸妈”苏远征一字一句的复述。

这一字一句都化成了利刃狠狠扎入洆队的心里。

这就是……他们要瞒着她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为了让安安死心”

死心?心是再死了一回。

洆队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来的意外死亡竟然是…………

她木然站了很久,连苏远征离开都没有发现。

徐谓没过多久便派人把洆队接回了他那,爷孙在书房里关了一个下午,聊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洆队出来之后起码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平静的去了墓园一趟,平静的回来,平静的继续过着平常的生活。

上课,下课,泡图书馆,写字,喝酒,一切好像从没改变过。

或许改变了什么,只天知地知她知。

苏唯安这个名字也仅那回许睿不小心提起她出国交换的事才听过了。

出国了好啊,出国了一了百了。

洆队后来面无表情的喝下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这么想着,随后找了个木盒把它收了起来。

往事如烟如尘,就此封存而已。

七十七(上)

Z大历史系的新生们忐忑的等着他们的第一节课。

或许也不能用忐忑这一个词形容他们的心情,毕竟兴奋有之,期待也有之。

“大家好”

原来喧闹的教室在有人信步走上讲台之后安静了一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讨论声,讲台上那人倒是不在意,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

“好年轻啊”

“跟你说我早就知道了,这还是个学姐呢,在读研究生”

“研究生就能带这种大课了?”

“学姐是学霸啊,我在论坛里看到人说她刚上大一的时候就帮高憧教授代过课呢”

“对哦这节课本来是高教授的课啊”

“学姐上一年就开始负责这节课啦,高教授就偶尔来看上几眼,不过上过她课的学长学姐们都说不错,就听听看”

“说了半天,这学姐叫什么啊?”

“洆队”

“洆队学姐长的也好看啊……”

“历史系女神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

洆队暼了一眼教室后方挂着的钟,她拍了拍手“差不多了,还有讨论下课后再进行吧”

声音冷冷的,带着与面上笑容迥然不同的严肃。

看下边的学生齐齐住了嘴,洆队满意的点头“我叫洆队,暂代这节课一段时间,高教授下墓去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你们有什么意见也好,要提问也好,安安心心等到下课”

“课后一律不要叫我老师,叫学姐就可”

下面的乖宝宝们忙不迭地的点头,这让洆队心情大好,翻开教案,开始了今天的授课。

虽然内心深处对高憧总是撂挑子这事其实非常不满,但洆队讲起课依然是尽职尽责,力求不耽误下面这群听话的乖宝宝。

她的课出了名的好懂,兼之妙趣横生,又不爱布置课后作业,从不拖堂,在历史系这块地方算得上传说中的好课。

不过对于听出瘾来的学生们,最痛苦的大概也是从不拖堂这点,每次下课铃声一响洆队就走的比谁都快,这边还意犹未尽呢,讲台上都已经戛然而止了。

就像现在,洆队听到下课铃响匆匆说了句讲到这便收拾好骄傲迅速消失在教室门口,喊都喊不住。

久了之后她的课的学生才知道,意见疑问挪到课后再说的意思就等于跟正主,高憧高教授去说,她不管这事。

有时候也是任性的可以。

“徐女神!徐女神!”

洆队刚逃出教学楼门口就听见从背后传来的呼唤声,她疑惑的转过头去“你是……”

一路小跑过来的人有点面熟,她微微喘着气,笑道“有一年开学我们见过的,水和纸巾那次”

这么一说倒是让洆队想起来了,但眼神也随之暗了暗“是你啊”

“好像一直都没自我介绍过?我叫关绾绾,也是临床七班的”

“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就是想过来赞一下女神的课”

“你现在该工作了吧?怎么还有空闲时间来听历史系的课?”

“总有休息时间嘛,今天就是回来看看,刚好碰上了女神你的课”

“……谢谢”洆队淡淡笑了一下“不过我要走了”

“好的好的”关绾绾听洆队这么说也不好再继续话题,只能个劲的点头。

洆队确实挺赶时间,她还得去老爷子那做饭,没功夫跟人磨磨唧唧。

当天的午饭还是比平常晚了一点,不过洆队接下来也没有别的课,也就陪着徐谓慢条斯理的吃完了这顿饭。

“爷爷,想什么呢”

饭后的品茶时间向来是给爷孙俩谈天说地的,然而这次徐谓却一反常态的沉默,洆队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徐谓冲她一笑“没想什么,人年纪大了,容易走神”

看洆队若有所思的模样徐谓又继续说道“洆洆啊,现在辛苦不辛苦啊?”

“不辛苦啊,这日子过的挺好的”

“可就是感觉你过的挺辛苦,爷爷也不知道为什么”

洆队去拿杯子的手僵了僵,她看了徐谓一眼,问道“爷爷是什么意思?”

“爷爷没什么意思啊,你看你这几年,一个人搬到了那么大的房子里,没日没夜的搞学术,要么就跟着高憧他们去考古,看看都觉得累”

“我不累”

“累不累你心里有数”

“我不累”

看得洆队这副固执的模样老爷子失笑一阵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不过今天中午看你难得手忙脚乱的做饭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她做饭的时候手忙脚乱惯了,起初还挺嫌弃的”

洆队喝了一口茶“哦?是吗?”

“是啊,真是嫌弃的很,不过后来想想她那份心意,也就算了”

徐谓语有深意,洆队静静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一下子笑的很是灿烂“反正,都与我无关,不是吗?”

“有关无关,可不是你说了算”

“行行行,那我先走了”

洆队说完便像落跑一般离开了,徐谓看着她略带仓皇的背影,轻轻叹气。

这孩子啊……

洆队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笔记本,唐朝新发了邮件,还有一些MSN消息。

她一句一句仔细看完,见唐朝正好在线,便随手回了条消息过去。

唐朝那倒是反应的快“阿又,你回家啦?!”

“是啊”

“艾玛不是我说,你新搬的那地我现在想想照片还觉得一阵空虚寂寞冷”

“……别贫,你的病怎么样?每次邮件碎碎念一大堆,就是不提这个事”

“挺好的”

“别敷衍我”

“真的,最近都能下床活动了,医生也说情况乐观”

“那就好”

“……你最近有看到过云江吗?”

“有啊”

“她过的怎么样”

“……没说过几句话,感觉还不错”

“哦……”

远隔万里的唐朝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突然也不知道该打什么好。

洆队没告诉她的消息,她也已经知道了。

云江……几个月之后就要举行婚礼。

“苏女神,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你要不要跟她聊聊?”

词穷半晌之后唐朝挠了挠下巴,转头对着坐在一边写论文的苏唯安说道。

苏唯安抬起头,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笑了起来“好啊”

唐朝被这一笑晃花了眼,一边念着妖孽,一边赶忙撇开眼。

苏唯安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真想让阿又也感受感受,不过她每天都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概能免疫吧……

这是苏唯安到英国的第三年,也是她求医的第四年。

时间过的真快啊,当时见到苏唯安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

唐朝托着下巴,忽然而然的感叹道。

不知道阿又知道我借了个壳给苏女神会不会气死……

“苏女神啊,你准备在这呆到什么时候?”

美人纤指如飞的画面固然好看,唐朝看着却有点小悲伤,思索了一会儿,她干咳几声,忍不住问出了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呆到她想通为止”

“这木头脑袋不是要拖到天荒地老才能想通嘛……女神啊,你就不想见见她?”

“怎么会不想?”苏唯安抬起来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思念和悲伤。

洆队的拒绝已经重创了她,然而爷爷的举动,更加断了她的路。

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洆队呢?

什么样的表情都不行,唯有逃,逃的越远越好。

“……我也想见云江”

唐朝拍着腿,故作大声的嚷嚷“都不知道下一阶段的治疗还有没有命,感觉不抓紧看看的话就可能没机会了”

苏唯安深深看了唐朝一眼,默默苦笑起来。

“啊啊!女神,我们在云江结婚那天回国一趟好不好??好不好??我一个人去的话他们铁定不让,你跟着就没问题啦!”

苏唯安还没反应过来唐朝说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七分懵三分怔。

“当你同意了哟!太好啦!”

唐朝欢呼起来。

七十七(下)生活会变成喜悦

平安夜真是个惊喜连连的日子。

往前几年有袭击和让人崩溃的告白,今年还挺温柔的,不过是一场不愿意参加的婚礼,还附带了一个不那么想见的人。

洆队虎着脸,不管是拧紧的眉头,还是下拉的嘴角,都显示着她现在并不美丽的心情,唐朝站她面前有点哆嗦,绞着手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别装了,你跑回国内干什么?!”

“表这样嘛”唐朝回答的弱声弱气“我就想看看…………云江”

这话说到最后面声音已经小的有如蚊子叫,洆队听完差点没气的上去踹一脚“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她能有你的身体要紧?!”

“我喜欢她,她就比我的身体要紧”

“你!”

“别生气了么,这次有苏女神陪着回来,医生也是允许过的”

唐朝软的就差上去揪洆队的衣角了,洆队却不为所动,脸色依旧难看的很,最后要不是高憧过来连说带拖的弄走了她,只怕唐朝逃不过被当场打包送回去的下场。

至于跟过来那个,洆队只当自己没看到。

她心烦的很。

唐朝和苏唯安也不知是怎么弄到婚礼的邀请贴,洆队带着一肚子怨气进了酒店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两人,她重重哼了一声,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婚礼进行的温馨祥和,洆队的冷脸与这种氛围却格格不入,高憧试探性的拍了她肩膀好几次,都是做了无用功,只得放弃。

洆队知道自己该笑,该跟着周围的人拍手,跟着他们祝福,可是心底有一点莫名的火光,刺的她难受。

云江有错么?没有,她的丈夫有错么?没有。

理智的答案抵不过每次扫过去看到唐朝的悲伤。

唐朝又做错了什么呢?

新人交换戒指,新人接吻,新人相携下来敬酒,两个人全程都笑的灿烂开心。

洆队这杯酒喝的很是敷衍,她觉得酒又苦又涩,根本没办法入喉。

唐朝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了席,洆队放下酒杯时只见到了苏唯安推门而出的背影,当下也顾不得跟高憧他们打招呼了,拔腿便追了出去。

酒店的大厅里空空荡荡,那跑出来的两个人极其好找,洆队放慢步子走了过去,在坐着的唐朝身前蹲下来,苏唯安见状便离的远了一些。

“想哭就哭,别自己藏着掖着”

没想到低着头唐朝听见她的话反而笑了出来“你这台词真是”

“我没想哭啦,她嫁人有什么好哭的,又笑的那么开心,我看着也开心啊”

“那你脸上的眼泪是什么?”

“喜欢的人结婚再怎么为她高兴也会觉得失落伤心啊”

唐朝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又慢吞吞说道“要不是……我一定死缠烂打,哼”

要不是后面省去的内容洆队心知肚明,此刻除了拍拍唐朝的手臂,也没有别的话安慰她。

“阿又”

“恩?”

“人生太短了,能争取的,一定要争取啊”

“我有时候也真是羡慕你们,起码有争取的能力,不像我,活了今天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争取的资格都拿不到”

“那就先拿到这个资格,活下去”

洆队抓紧了唐朝的手腕,声音坚定有力“没有才更要争取”

唐朝刹时憋红了整张脸,她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指了指被抓着的无辜手腕“……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哦”

哗啦一下,感动什么的都散的七零八落,洆队耸耸肩,站了起来。

唐朝揉着手腕,笑的龇牙咧嘴“我等会就走了,不过苏女神要留几天……你看……”

我看?我看什么看?

洆队瞪她一眼,撇撇嘴“要走快走,我送你”

“别别别,送什么呀,多生份,你帮忙安排下苏女神就好”

“……我!”

“阿又,想好啊,如果真的不喜欢女神,就彻底了结吧,让她死透心”

唐朝往外走同她擦肩而过时,突然低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洆队听的一愣,目光下意识落到了远远站着的苏唯安身上。

让她……死透心?

“走吧,这婚礼参加的也没什么意思,去我那坐坐”

默然想着唐朝的话,洆队走过去对苏唯安低低说道,苏唯安不敢看她,胡乱点了几下头。

洆队的新家离原来的小公寓不远,苏唯安似乎也知道她搬了家的事,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

“跟我来”

房子比小公寓大很多,看得出洆队也对这并不上心,没有好好打理,整间屋子显得空空荡荡,装满了一室冷清。

洆队领她进门后直接穿过客厅,来到了最当头紧闭的房门前,她在原地停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手搭上了门把手。

苏唯安跟着她进门后才发现里面除了墙壁和天花板,就只摆放了一架纯黑色的三角钢琴,

钢琴临了大大的落地窗,沉稳的闪着光,美的心惊。

洆队转过身来看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再弹一次卡农给我听听吧”

“好”

苏唯安不知道洆队想做什么,但是既然她说想听,那么她就弹给她听。

第一个音符响起来的时候洆队觉得眼前和耳边的世界都变成了空白一片,随即那些接踵而来的旋律片段一点一点把这片空白渲染上温软的颜色。

那感觉又不同于几年前的温柔安静,多了一点思念,多了一点炽热,如叮咚的泉水,像起风的湖泊。

涟漪一圈一圈扩散。

洆队什么都没想,又似乎一瞬就想完了一切。

“苏唯安”

琴声骤然停止,苏唯安还维持着弹奏的动作,却一动也不敢动。

“看着我”

洆队走到了钢琴边,轻轻说道。

苏唯安顺从的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期待,更多的却是恐惧害怕。

她害怕洆队会用最后一击把她彻底击垮。

“前几年我搬了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是因为,还住在那的时候,你的身影就如影随形,吃饭的时候下意识准备两副碗筷,写字的时候写到一半就抬头找你,临睡前想喝酒,但是摸到酒壶的时候却没了兴致,睡觉的时候也习惯性的空出你的位置”

苏唯安感觉自己的心随着洆队的声音起伏砰砰加速了起来。

“你看,就算搬到这了,却还是多了架钢琴”

“我尽力不去想你的事,却发现生活里无处不是你的痕迹”

“爷爷那天给我讲了很多事,你的,我爸妈和你爸妈的……听完后突然觉得,不管爸妈是怎么去世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害死他们的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我再怎么介意,再怎么恨,也只是重复多年前那愚蠢的固执”

“所以……我并没有困扰很久”

“我只是不断在问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苏唯安觉得呼吸困难“你在想什么?”

洆队伸手敲了几下琴键,笑的温柔“不知道”

“你要告诉我吗?”

苏唯安听她断续弹起了不成调的卡农,突然轻轻握住了那根在黑白之间跳跃的修长手指。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也还未来。

答案横在其中太长,也许需要用一生来听。

“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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