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神工如泥

　　苏二八体力稍复，便和杜蘅马不停蹄向西南而去，两日之后，二人来到一座小城，杜蘅看到破旧的城门上，写着“幽都”二字，才知道苏二八所说，日光不及之处，竟然是幽都城。

　　杜蘅在万卷书阁中亦知晓此处。相传幽都城乃是九泉之门，地狱入口，人死后都要来到此处，进入冥界，生死轮回。不过仅是故老传言，至于幽都此名何来，已不可考。

　　幽都地处西南，建在山岭之中，浩荡的江水穿城而过，依山傍水。站在城外的山坡向东远眺，大江之水浩浩荡荡，东奔而去，让人豪情顿生。

　　杜蘅笑道：“苏兄，传说天下万水，尽入归墟。归墟之中，有五座仙山，上有仙人，习有长生不老之术。这浩浩江水，东流入海，便是去了此处。有朝一日，我若事败身亡，苏兄可将我放入这江中，随江水去往仙山，或能与仙人一晤。”

　　苏二八不屑道：“我读书虽然没有你多，但是也懂得宁生而曳尾涂中，绝不死而留骨其贵的道理。”

　　杜蘅道：“我初时觉得苏兄外表忠厚，手段狠辣，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颇有今是昨非的内疚感。”

　　苏二八不答话，捡起身边的一块儿石头，用尽全力，远远掷了出去，眼中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私有千言万语蕴含其中。良久道：“杜蘅兄弟，我在帝都剑阁学习时，曾听说，天家的每一位皇子初生，都会着大司命占星卜时，算命测运，然后由祭权在祭日台燔祭赐名，昭告天下。是也不是？”

　　杜蘅点头道：“皇家礼仪，确实如此。”

　　苏二八看了杜蘅一眼，坐在地上，捡起一片落叶拿在手里，说道：“杜蘅兄弟，你们九卿世家，一出生，就注定出将入相，在朝中任职，是也不是？”

　　杜蘅又点头，不知道苏二八此话何意，苏二八神情落寞，脸现苦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好命，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这一辈子要干什么，按照既定的轨迹，做好轨迹中的自己便可。我们这些下等人，都是随风漂泊的一片落叶，风吹到哪里，我们就漂到哪里。不管是万丈深渊，还是满地荆棘，都身不由己。”说着，他松开了手，一阵风吹过，枯叶飘然而落，飘下山坡，不知所终。

　　杜蘅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声道：“苏兄，人生天地间，沧海浮一粟。又有谁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莫说你我，便是那皇太子皇太孙，也不过是老迈昏聩的老皇帝的提线木偶，同样身不由己。这片大地，被天氏皇族荼毒太久了，若想掌握自己命运，必须推翻天氏，重立纲常。”

　　苏二八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走吧，入城吧。我们去准备一些东西，天黑之后，好去办事。”

　　杜蘅此时对苏二八再无疑虑，当下也并不问他为何要等天黑才能办事，只是跟着他，向幽都城中走去。

　　幽都城极小，只有四座城门，两条街道，街上行人稀少。街道两边店铺却不少，生意看着极好，不过十之八九是寿材冥器和挂了白幡布的客栈。

　　苏二八道：“远近数百里的人，都说这里是冥界入口。快死的时候，很多都来这里等死。所以这街上，做过人生意的店铺少，做死人生意的店铺多。以白幡布做招牌的客店，都是将死之人入住等死的死人客店。”

　　杜蘅问道：“那我们应该在哪里投宿？”

　　苏二八低声道：“我们不用投宿，到了夜间，自有去处，你先随我来吧。对了兄弟，你平时用什么兵刃？”

　　迦若家乃是诗书世家，迦若修兮常道，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所以杜蘅并没练过什么兵刃上的功夫，只是勤修内功。自流火族劫后归来，只携带一把青桐琴，平时多御气琴弦之上，以无形琴音伤人。

　　杜蘅回道：“我平日里并不用什么兵刃，与人动武，全靠拳脚内力。这几个月，曾以瑶琴作为随身兵器。”

　　苏二八带着杜蘅，拐进了一条极小的胡同里，胡同中还有更小的巷子，两边尽是破旧的民房，多数已经荒废。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小巷的尽头，一户人家半掩着门，门上挂着布帘。苏二八掀帘示意杜蘅进去，杜蘅方步入门内，就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一处不大的庭院，除却西边三间瓦房，便都是木头所搭建的棚房。棚房下，砌着一座极大的风炉。风炉中兀自蹿烧着火焰，烧灼着周遭的空气，偶有微风将热息带过，让人几欲窒息。

　　苏二八叫道：“铁老六，铁老六，你在不在吖？”

　　呼的一声，风炉后面飞出一根粗大的木柴，直扑苏二八面门，苏二八闪身一躲，笑道：“铁老六，你就是这么欢迎师兄的嘛？”木柴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风炉后，一个只穿了短褐直裤的赤膊的汉子站了起来，宽面大耳，古铜肤色，肌肉健硕，尤其一双臂膀，粗壮硬实，一条条血管仿佛虬龙一般盘附在臂上，十分孔武有力。看这院子和这汉子的模样，他应该是一名铁匠。

　　那汉子铁老六看见杜蘅，似是吃了一惊，不满道：“苏相思，你带的这个小白脸是谁。”

　　苏二八道：“我带朋友来光顾你生意。”

　　铁老六怒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有话直说，有屁……算了你屁太臭，还是不要放了！”

　　苏二八却不生气，仍是笑吟吟的道：“好没良心的铁老六，师兄哪次过来不是光顾你？”

　　铁老六愤愤道：“我就不明白了，你这种人也配用剑？几乎每年都要来换一把。这么不爱惜剑的人，怎么能练好剑法的！”

　　苏二八走过去攀住铁老六的脖子，恭维道：“谁让你鬼斧神工铁如泥铸造术巧夺天工，技艺高超呢？又善于推陈出新，广罗天下奇铁异石，不断有新品问世，我岂能不常来？再说了，如果我们剑者用剑珍惜，一辈子都不换一把剑，你们这些铸剑师岂不是要饿死。”

　　铁如泥冷然甩开他的手，怒道：“饿不饿死，不劳你费心。你又来买剑？”

　　离得近了，杜蘅才看到，铁如泥的身上布满了细长状和星星点点的伤疤，新疤叠旧疤，甚是可怖。苏二八恻然道：“铁老六，你还在努力练剑？”

　　铁如泥神情甚是落寞，低声道：“是的，我不甘心。”

　　苏二八无言，表情甚是心疼，拍拍铁如泥的肩膀道：“老六，你的铸术已是天下一绝，何必如此为难自己。二十年前在剑阁时，你就执拗，每次师傅教剑，你练不会时就在自己身上割一刀。这么多年还没改掉这个坏毛病。”

　　杜蘅这才恍然，原来这铁匠身上星星点点的伤疤，是铸刀铸剑时铁花飞溅所致，而条状伤疤则是自己用刀割的。

　　铁如泥却不答话，只对苏二八道：“剑还在老地方存放，你自己去挑一把吧。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挑完记得给钱。”

　　苏二八笑指杜蘅道：“不急不急，你帮我看看，我这个兄弟，适合什么样的兵刃？”

　　铁如泥走到杜蘅身边，沉声道：“伸出手来，真气周身运行。”杜蘅闻言照做，伸出双手，真气沿体内奇经八脉游走不息。

　　铁如泥看了杜蘅手掌一眼，哼了一声，说道：“我道是你在何处结识的青年才俊，原来只是个公子哥儿。双掌白皙粉嫩，一点茧子也无，分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公子……”说着，将自己的大手贴到杜蘅掌上，却被杜蘅真气弹开几分。铁如泥咦了一声，上下打量杜蘅一眼，手掌用力贴上杜蘅手掌，又咦了一声。片刻之后，拿开手掌，盯着杜蘅，满脸狐疑神色。

　　“如何？”苏二八问道。

　　杜蘅收了气劲，铁如泥道：“这个小兄弟看似孱弱，体内却有一股先天之气，充盈周身，内力深厚，实在少见。”

　　苏二八闻言也略略惊讶，看了一眼杜蘅，说道：“我只知道他内力深厚，听你这么一说，竟然是先天之气？怎么回事？杜蘅兄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杜蘅听了铁如泥的话，也很是讶异，忙道：“小弟自小修习的，是父亲所请武师所教授的内功心法，并没有特异之处。我之武学，在江湖中只算中等，不足一哂。”

　　铁如泥沉吟半晌道：“可能是你不自知这股力量的存在，所以使用尚不熟练。日后加以时日，使用熟练，这苏疯子也不是你的敌手。”说完又道：“既然是苏疯子带来的，也算和我有缘，你们随我来吧。”

　　铁如泥带苏二八与杜蘅进入西侧瓦房，在一堵墙前站定，右手食指蜷缩，在几块儿青砖上轻敲数声，只听辄辄几声，墙体如扇子般打开，墙中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剑室，打开之后，杜蘅和我苏二八只觉得寒气森然，正是这十数八宝剑的剑气。

　　苏二八称赞道：“好你个铁老六，终于舍得把自己的压箱宝拿出来了！啧啧，这些剑未出鞘，竟然寒光逼人。真是了得！”

　　铁如泥哼了一声道：“你懂个屁。”他伸手在最上层的剑架上取下一把长剑，剑鞘和剑柄呈青黑之色，长约三尺有余，古朴雅致，没有多余装饰，交给苏二八道：“此剑名为摘星，是我最近以天外陨石，混以南海金晶铸成。剑重十七斤八两，带鞘二十一斤四两。用剑时寒光点点，恰似剑芒一点寒星，配你的一剑二八，肯定如九天摘星般好看。”

　　苏二八接过，左手一震，长剑铿然出鞘，右手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果见寒光点点，犹如九天星辰陨落飞舞，煞是好看。

　　“这个好，这个好。”苏二八连声夸赞，又道：“赶紧给我这位兄弟配一把好剑。”

　　铁如泥从最下面的剑架上，取下一把长约二尺二三分的短剑，连剑鞘都没有，以一大片牛皮包裹，剑身剑柄都看不到。取出时并无什么异样，与摘星剑之寒气四射相比，泯然俗物。苏二八嚷道：“这是什么？这也太寒酸了吧铁老六！”

　　铁如泥怒骂道：“你懂个屁！”只见他小心翼翼一层层掀开牛皮，杜蘅与苏二八骇然发现，牛皮内并没有什么刀剑！

　　


　　(https://www.lewenwuxs.com/0/276/488303294.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lewenwu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lewenw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