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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双悲


  汉子眼瞧着胖虎救了瘦龙逃匿,想去追赶却是有心无力,低头看自己双腿,虽及时服下万连灿的解药,性命是得保,但万门毒钉毒性猛烈异常,双腿已然乌黑肿胀,几有常时一倍之粗,如不及时驱毒,两腿必然难保,当下撕烂裤脚卷起,将两枚毒钉拔了出来,又捏又挤,逼出毒血。

  江芯月于一旁静静瞧着,突然俯身跪在他身畔,把柔嫩的小口凑在他腿上,将毒血一口一口的吸出来。汉子不是做作婆妈之人,他担心敌人去而复还,再有一场剧斗,又害怕七彩宝珠吸引更多人前来争抢,双腿须得尽快好转,以便即时离开这儿,对她善意之举没有制止,看着她一次一次的俯吸,这坚强汉子双眼布满了柔情,可是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庞,立时悲情充塞胸臆,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不知什么时候,傻根醒转过来,低头看胸口,蝎子印已然淡了些,默默看着二人,等得江芯月吸吮完毕,说道:“大侠,既然七彩宝珠能解百毒,我呕了出来给你解毒。”说完伸手抠喉,汉子道:“我没事,你中的毒掌猛烈无比,比我更需要它,小兄弟,你把皮匣里的锻锦给我。”接过后汉子将锻锦撕成两半,各绑缚在毒钉创口上,说道:“借宝珠的光,双腿定能尽快好转。”

  傻根看在眼里,双眼竟然湿润了,鼻子发酸难忍,只感一股暖意直涌上心头,他性情素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在这一刻,竟然难以抑制心中的感动,哽咽道:“大侠,我身上毒掌已然不碍事……你……况且我的命也不重要……”汉子道:“小兄弟,怎这样说话,没有谁比谁的命更重要些,别说话。”傻根双眼模糊,不知如何劝服汉子,且宝珠在肚里,欲取将出来却是不易,霎时间一筹莫展。

  汉子歇一会,道:“江姑娘,咱们将你父亲安葬了,便须立即离开这儿。”江芯月双眼通红,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庞流下,点头低声道:“小女子没有主见,请大……大……你替我作主。”汉子和傻根挖一个浅坑,收敛江名爵尸首,在坟前拜上三拜。江芯月趴在坟头,悲悲戚戚哭泣起来,哭到深处失声哽咽。二人默默看着她,没人上前劝慰,世间最痛,莫过于生离死别。

  过了一会儿,江芯月强忍悲伤,坐上马车往广州城赶去。路上,各人互报姓名,汉子自称姓郑名安,并说他不是偶然路过这里,也是为抢夺七彩珠而来。傻根和江芯月大是惊讶,皆以绝不相信的眼神盯着他,郑安顿了一顿说道:“我一路追踪打探七彩珠的消息,从京东路济州府(济南)一路探寻至香山县与南海县,可惜最后还是来迟了一步。”江芯月知他指的是父亲被杀死之事,眼圈又是一红,涕然欲泣。

  傻根道:“郑大侠,你从地北追踪来天南,跋涉万里,这七彩珠对你定有特别意义,你怎地得手了却毫不珍惜,不假思索要我吞服?”江芯月心头也存相同疑问,目光再度射到他脸上。

  郑安道:“小兄弟,‘侠’字我无论如何担当不起,‘郑大侠’的称谓,以后不可再提。”傻根道:“你适才的所作所为,便不失为一个‘侠’字,怎地会担当不起?”郑安还未说话,江芯月抢先道:“他所作所为,其目的就是为了抢夺七彩珠,自知心术不正,如何能说得上是侠?”郑安抬眼看了看她,发现她小脸上的一双红肿且有神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微微点头道:“江小姐说得不错,我不但不是侠,反而还是一个劫人财物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大盗。”

  傻根道:“郑大侠……”郑安道:“小兄弟,你如果我不嫌我年纪老,就不妨叫我一声郑大哥吧,这‘郑大哥’三字,轻易我还不让人叫。”

  “郑大哥……”傻根刚叫出口,江芯月便道:“这三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为什么不让人叫”郑安抬头半晌道:“我有个好兄弟,他就叫我郑大哥,可自从十多年前一别,便再也未见过他,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刚才你们所说的‘侠’字,用在他身上,那便非常非常的贴切,实至名归。武林中人称呼他一声‘少侠、大侠’,那绝不是恭维讨好之言,而是发自腑脏,出自真心。”

  眼前刚毅果决、神情悍然的郑安是自己十分敬佩的人,他口中说的这个令天下武林人士肃然起敬的人物,更令傻根悠然神往,正想问他是谁,江芯月却又转移的话题,问郑安道:“那我也叫你一声大哥好吗?”郑安微微一笑道:“叫叔叔好些。”江芯月撅起嘴巴说道:“你要抢我父亲的宝珠,怎还能做我叔叔?”不等郑安说话,又道:“从北追踪至南,这宝珠对你一定很重要,怎地抢到了却即转手送给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兄弟,这七彩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人都想占为已有?难道便是因为它会发光?”

  江芯月对于父亲的事知道不多,这颗七彩宝珠子在父亲手中时间不长,于它的来历价值更是一点不了解。江芯月所问也正是傻根心中的疑问,侧过头注视郑安。

  郑安双眸目光顿时黯淡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悲凉的神色,转头望着窗外,良久良久不语。蹄声得得答答,声声入耳,每一响声,都在敲击着三人的心房,车厢内刹时间静了下来。

  江芯月感觉到自己的问话触动了郑安的心底,勾起他内心的无限伤楚,不敢再追问下去,一旁默默坐着,心中思绪翻飞不定。

  就在两个时辰前,自己旁边还坐着父亲与妹妹,一路有说有笑,快乐无忧,突然那车夫勒马停车,爹爹问怎么了,岂料噩梦就此开始,揭开车帏发现前路拦了五人,那些人喝令爹爹交出七彩宝珠,爹爹将宝珠视为身家性命,当然没有就范,还没说得几句,爹爹便被店小二一剑杀死,自己和妹妹吓得抱成了一团,惊恐无助,悲痛交杂,现下虽然得留下一条性命,然而至亲的妹妹却怨恨自己没保护得了宝珠,负气出走,她在那里?此处人生地不熟,她会不会遇到危险,要是再碰到坏人,那怎么办好?既担心妹妹安危,又想到爹爹永远离开自己,再也不会回来,悲痛心绪阵阵袭来,终于禁不住抽咽起来。

  傻根见她突然哭泣,虽然想安慰,但不知从何说起。

  郑安对身边的事不闻不问,双眼只注视着窗外,心底一股股凄凉悲怆感觉传来,自己锲而不舍追踪了数年之久的七彩宝珠,最终得握在手心上,可是还未握暖,转手便送出去,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服食,我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如此作为,她会怨恨我吗?这样做,那是对她巨大的不公,我对不起她,此事一了,我便回去与她一块儿长眠,其实,我早该这样做,早该这么做。他陷入沉思当中,江芯月虽在身边哭得悲切,却是一句也没听进耳里。

  一路无话,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雨,马车进入广州城内,挨年近晚,城内大小客栈住满了客人,竟无一间空房。雨越下越大,三人全身早已湿透,郑安和傻根还好,江芯月已是冷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手脚冰凉,全身抖个不停。傻根突道:“我有个朋友在广州城内,眼下不得已,只好先去他那儿借宿一晚。”郑安道:“你怎不早说,江小姐都要被冷出病来了。”瞧向江芯月,赫然发现她双颊潮红,伸手摸去,触手生烫,竟是发起高烧来。

  傻根心下十分愧疚不安,呐呐说道:“其实我也没见过这位朋友……不,不是,是不认得他。”郑安听他言语前后矛盾,急道:“别多说了,赶紧去。”傻根下车问明杜发所在,坐在驾驶位上,冒雨策马,往杜府进发。

  到得杜府门前,傻根下车将门拍得呯呯直向,仆人打开门,傻根劈头就问:“大叔,杜发杜少爷在吗?”

  那仆人道:“杜少爷不在,三天前出门,到现在还未回来。”傻根大失所望,冰冷雨水从脸膛如淌下钻入身子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冰凉,怔怔站在雨中。

  仆人见得他大冷天站在冰雨当中,便道:“小伙子你不冷吗,你找我们少爷,他不在,你可以进府中等他回来啊。”傻根禁不住大喜,他听黄六少说杜发为人豪爽重义,不想他家的仆人也是如此好相与,一把握着仆人的手,连声多谢。仆人说道:“来避雨的人今日可多呢。“拿来三把油布雨伞,将三人引进府中花厅,郑安腿脚不便,由傻根背着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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