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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西窗烛·所愿


沉沙潋滟,花好云山遍。霜刃引情思,今回首、蓊郁难剪。蔓草零露,蝶恋桃林晚,缘却浅。耕笔砚。且书余生愿。

玉雪故剑,走马江湖远。快意论恩仇,杯酒间、天清日晏。黄泉旧人,焚香奈何桥,阎罗殿。求恩眷。来世还复见。

薛小莞反反复复一遍一遍看着手中的折子,看着看着,之前好容易因急切而暂时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分辨得出,这首《蓦山溪》和她在唐旭那里看到的那一首,大部分词句皆是相同,可就凭那些许的不同,薛小莞便能看出,唐清哲没有不信她。

上一世,唐清哲后悔,被奸人陷害,还连累了府中上下。

这一世,唐清哲也后悔,因上辈子的记忆先入为主断定了段淑妃和唐晁就是罪魁祸首,是以才会去确认谋害项心雅的主谋,去询问若是呼延觉身亡、唐旭又会如何。

可他一定不曾后悔过,告诉了薛小莞桩桩件件。

重生一场,其间许多本就是他二人才能言说,别人怎可能懂?

他在词里分明写了,若还有来世,仍想和薛小莞再续前缘。

而如今薛小莞也总算明白了唐清哲做这一切的意图,他因一念之差,失之千里,却尚想为薛小莞谋一个好的结局——

玉雪恩怜,故剑情深,他要她奔赴山长水远、天高海阔,彻底远离这权谋纷争。

可是唐清哲。薛小莞忍不住想,你有没有想过,独行江湖,又是不是我如今想要的呢?

“小莞……”看着泣不成声的薛小莞,一旁的窦舒佩忍不住轻轻抚上了她的背,唤道。

“小莞啊。”薛聿文也道,“爹知道,你一时或许无法接受……但如今朝势动荡,世子希望你往棠安去,自有考量。爹方才也说了,等你到了棠安,自会有人告诉你前因后果。听爹的话,过两日,就启程去往棠安,可好?”

薛小莞听得这话,沙哑着声音开口:“爹,可有关于唐清哲的消息传来?他……可还活着?”

薛聿文摇了摇头:“听闻世子出京时有五十远京禁卫护他而去,抵达鸿沙州笼寒县鸷白关后,他们就去往了丹柯的方向,之后战事平息,但世子……至今杳无音信。”

“那我要去寻他。”薛小莞猛地站了起来,“若他还活着,我就去救他;若他已经……那我要把遗体找到带回!”

“胡闹!你如何能去得?!”

“我习武近二十年,如何去不得?!”

“你单枪匹马过去,要如何寻他?又要如何带回?大祈与丹柯关系紧张,你便不怕自己也……?!”

“我不怕。”薛小莞摇了摇头,“要我去往棠安苟且偷生,我会后悔一辈子!我不想带着悔恨活着!”

“小莞!”薛聿文和窦舒佩异口同声唤道。

“爹,娘。”薛小莞哭着道,“实不相瞒,唐清哲会落得如此下场,与女儿有脱不开的关系。还望爹娘成全!”

说着,薛小莞抬眼看向了薛聿文和窦舒佩。

纵然她哭着,然而薛聿文和窦舒佩却能看得出,她的眼神中满是决绝。

见状,窦舒佩也猛地哭出了声,而薛聿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薛小莞想了想,跪了下去,冲着二人行了一拜:“女儿去意已决,是女儿不孝,若还能有来生,再为爹娘尽孝!”

语毕薛小莞直起了身,站了起来,手中捏着那写有《蓦山溪》的折子,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时,身后的薛聿文喊道。

薛小莞停住了步伐,正想再说什么,却听得薛聿文继续道:“世子说,若你起了心思,要往丹柯去,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话,就让你在临行之前,去寻信王殿下。届时他会亲自告诉你一切的真相,并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薛小莞一惊,猛地转回身去。

薛聿文点了点头:“世子说若你执意要去,便当为你做足准备。不知为何……他说你有为将之才,若你愿意,或能力挽狂澜。”

薛小莞愣在原地,琢磨了一番这话,而后立时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多谢爹爹!”她喊道。

而后她就转身,奔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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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东宫。

唐旭正立在窗前,抬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不远处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折子。

那正是今日薛小莞离开蓦山阁时,忘记了带走的折子,其上写着的,便是一首《蓦山溪》。

而之所以会有两首《蓦山溪》,还要说回近两个月前,唐旭和唐清哲打过的一个赌——

当时唐清哲作别之后,正要拿上那两个木匣和鸟架,却是突然又冲着唐旭开口:

“殿下,离开之前,清哲可否再问殿下三个问题。”

“哦?还有三个问题?”唐旭看着唐清哲,饶有兴味地道,“你问吧。”

“敢问殿下,如今这东宫之中以真面目示人的太子唐旭,和平乐坊蓦山阁中戴着面具的老板龙久升,究竟哪一个,更像十二年前,与清哲在修文馆下棋的义王堂兄?”

唐旭听罢愣了一瞬,轻声笑了笑,没有回答。

唐清哲似也并未一定要他回答,只又问道:“殿下在诗中写,‘旧时清辉满红帐,如今只映断肠人’,写的究竟是清哲,还是殿下自己?”

唐旭盯着他,依旧未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唐清哲道,“蓊茹并不是殿下的人,对吗?”

闻言,唐旭挑了挑眉:“你为何如此觉得?”

“清哲不知殿下只是单纯想杀人诛心,还是想乱了清哲心智,让清哲无法理清其中原委,但如今殿下的算盘,恐是要打空了。殿下用情,念情,算情,但殿下忘记了,清哲比殿下更了解蓊茹。”唐清哲笑着道,“这世间纵有千万人可能谋害清哲,但唯蓊茹不会,她不会为一己私利加害任何人。”

“你现在言说信她,方才却是连棋子都没能拿住。”唐旭轻笑了一声,“你是在赌。”

唐清哲笑着摇了摇头:“非也。诚然,清哲之前关心则乱,确有过一瞬惶恐,但终究只是一瞬而已。不过既然殿下说清哲在赌,那么可愿真的同清哲打一个赌?”

“哦?如何赌?”

“殿下可否借清哲笔墨一用?便以两首《蓦山溪》为局,一首,清哲权当蓊茹是殿下的人而写,若她真是,来寻了殿下,那便劳烦殿下交给她;至于另一首,清哲会按内心所信而写,托人三月后再交付于她。届时看看哪一首,能到她手上去。”

“你想同我赌什么?”

“若清哲赢了,殿下又胜过了东方丞相,还望殿下放安王府及薛府上下,并信王殿下,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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